“我叫劉大勝,一個退休老頭。”
劉大勝說著話,拿起行軍包,從裡麵拿出了一本書,還有一個文件夾,以及一份報紙。
他把三樣東西,整齊擺放在茶幾上。
“我兒子叫劉進。”
說著,他把那本《天使愛美麗》的法文版小說往前推了推。
“這是他寫的小說。”
汪說長出了一口氣。
這是找我要門路?
嚇死我了!
咦,外文書?
“他去年去法國留學,在法國寫了一本書,然後,你在報紙上罵他。”
“啊?”
劉大勝把南方周刊往前推了推,和劉進的書並排放在一起。
他拿起文件夾,取出了一摞資料。
“你當過兵,對嗎?”
“是!”
“小時候住複興路29號大院,小學在翠微小學,中學現在164中,後來去太原五中借讀,76年帝都四十四中畢業,77年加入海軍,在即墨進行的新兵訓練,當過操舵員和衛生院,80年退伍,然後做過倒爺,開過飯店,寫過書,拍過電視劇。”
“是!”
劉大勝的氣場,特彆強。
強到坐在他對麵的三個人,都不敢出聲了。
“我今天來,是為我兒子討公道。
你彆擔心,我不會亂來,我就一個退休的老頭而已……一句話,我兒子做錯了事情,有我這個老子管教;我兒子犯了法,有國家管教。你是什麼東西?要大耳光子的抽他?要不我把他喊回來,你當著我的麵抽,也讓我見識見識?”
“不是,老爺子,你兒子誰呀。”
汪說懵了!
“他叫劉進,在法國讀書,寫了本小說,筆名叫阿摩司,現在你想起來了沒有?”
蔣文和馬嘟嘟,齊刷刷扭頭,看向了汪說。
“誰啊?”
他還是沒想起來。
“高興建!”
馬嘟嘟低聲提醒了一句。
南周采訪汪說的時候,馬嘟嘟就想攔著。
高興建……
得了諾獎又怎麼樣?
你看國家有沒有大張旗鼓的宣傳他?你就應該知道,在國家眼裡,高興建的性質。
“就是罵高興建那小崽子啊……”
汪說也是口無遮攔慣了。
話出口,他就反應過來,可已經晚了。
“高興建是什麼人?”
“額?”
“79年陪同巴金同誌出訪法蘭西時,對西方記者說過什麼話?83年被官方定義為‘精神汙染’,作品被禁演;86年因為反資產階級自由化,作品再一次被禁。
我知道你們這些人!
被官方禁,在你們看來,是榮譽。
但在我看來,那是活該!我是個大老粗,沒你們文化人那麼多的心眼子……我就想知道,你憑什麼在報紙上罵我兒子?還要封殺他,你好大的威風,你比官方還厲害嗎?”
汪說張了張嘴,想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爭論一番。
但是看著劉大勝的樣子,他又不敢。
“高興建?”
老張搖了搖頭,表示沒聽說過。
他向老常看了過去。
“你是政委,讀書多,聽說過這個人嗎?”
“靈山的作者,還是八十年代那一套,把我們落後的東西拿出來,訴之以愚昧之名,獲得了西方人的青睞。法文特彆好,好像吳老挺看重他,但是後來去了法國,就再也沒回來。筆頭子不弱,就是屁股有點歪,你也知道時代的產物嘛。”
“劉校長,誤會,都是誤會,老汪就是胡說八道,他也不知道……”
蔣文開口了。
他認識老常,也知道老常的來曆。
所以說話時,特彆小心。
老常從劉大勝手裡拿過文件夾,翻看了兩頁。
“我記得高興建的作品,在1988年之後,沒有在國內出版過吧。
他在國內出版過的作品,大都是以戲劇理論為主。你是從哪裡看到的那些書呢?”
“我……”
“額,我想起來了,你們文化界喜歡互通有無。
國家越是不讓你們做什麼,你就越是要做什麼,叫……個性,對不對?汪說,我也聽說過你,一個很有個性的人,經常把‘我就是個流氓’掛在嘴邊,動輒誰也不服,除了那個劉家丫頭。還說什麼文學界和影視圈,你都可以平趟,對嗎?”
“我就是一說。”
冷汗都流下來了。
“你們這代人,我不做評價,有各種各樣的原因。”
老常的語氣,很溫和。
突然,他啪的把文件狠狠摔在了茶幾上。
“但是你欺負我們xx軍的子弟,就他媽的不行!”
蔣文和馬嘟嘟都慌了。
連忙起身,低聲細語的道歉。
“常老,誤會,肯定是誤會,都他媽的部隊子弟,怎麼可能會欺負。
老汪!”
老常退休了,可能量不小。
更何況,還扯到了xx軍……
劉大勝一蹙眉,一把拉住了老常。
“都說了是我的事情,你他媽的扯老軍長乾嘛?”
他說完,扭頭看向汪說。
“我不管是誤會還是你們欺負人,我還是那句話,我兒子犯了錯,我這個做老子的管教他;他如果犯了法,老子就把他從法國喊回來,親手把他送進監獄。
但是,想仗著名氣和輩分欺負我兒子,休想!
我今天找你,其實有點大欺小了;你要是不服氣,也可以找人,有什麼我都接著。”
說完,劉大勝站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馬嘟嘟,又看了一眼蔣文。
“我知道你,芙蓉鎮和紅高粱,特彆好,我兒子也喜歡你,但這件事和你無關。”
他指著汪說道:“但是你,得給我一個交代。”
劉大勝說完,對老常和老張說:“就這樣吧,咱們回屋說話。”
說著,他把書、報紙還有文件夾拿起來,放進行軍包裡。
“再說一句,我兒子沒跟我說過委屈,我估摸著他都不知道這件事。
他呢,上次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過:他這輩子,都不會去消費華國人的苦難以討好外國人的歡心,更不會拿褲襠子裡的事情,去找噱頭。我不懂文學啊,但我覺得很有道理。你寫的東西,我不喜歡。流氓很了不起嗎?時代變了,但做人的根本不能變……你當過兵,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記住,你身體裡留著當兵的血。
彆他媽的天天四五不著六,如果你當年是我的兵,我他媽的肯定會崩了你!”
劉大勝長出一口氣,拉著老常和老張走了。
老張沒說什麼。
但老常走了幾步,回過身看了汪說三人一眼,然後又用手,點了點汪說。
……
“我他媽的嚇死了!”
三個老頭一走,馬嘟嘟直接就癱在了沙發上。
蔣文,更是坐下來,一頭冷汗。
三個四十出頭的人,被三個六十左右的老頭,訓得不敢說話。
這時候,蔣文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了電話。
而汪說也緩過來了,忍不住說道:“崩我了?姥姥,我嚇大的。”
說完,他看著馬嘟嘟道:“你也是,忒慫。”
“慫尼瑪x,你沒看那仨老頭的氣勢,如果有槍,他真敢。”
“哈,這是哪兒,帝都!還輪不到他一中州老頭耍威風。”
“他真敢。”
蔣文這時候,掛了電話。
看著汪說,他幽幽說道:“道歉吧,登報道歉,先把態度拿出來。”
“讓我道歉?”
汪說怒了,“我打小骨頭硬,道不來歉。”
“常老剛才說了,他……當初打到了河內,撤回來之後,老劉頭受到了處分,之後還從野戰部隊調出來,下放到了地方,在一所軍校當校長,兩年前退休。”
蔣文晃了晃手機。
“老葉剛才打電話過來,讓你道歉。”
汪說,閉上了嘴巴。
馬嘟嘟則疑惑問道:“為啥?我是說,他為什麼受處分?”
蔣文猶豫了許久。
張口卻沒有發聲,說了兩個字。
馬嘟嘟立刻不再詢問,而是扭頭對汪說道:“說兒,道歉吧,那是個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