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線懶得不像話,偏偏泛著冷清,矛盾又相融。
楚小瑩咽了咽口水。
許珈毓這次的角色,其實不算討喜,她演的是個小娘。因為想要活命,保自己女兒前途富貴,害了人命。
拿到劇本時,許珈毓還滿頭黑線過一段時間。
孟靖南打電話時笑道:“你能演好。”
她更不好了,她能演好個什麼東西啊?他覺得她很像小娘?
宋夜說:“你這張臉,明擺著就是小娘臉,正經大家閨秀,長不出你這麼妖。”
許珈毓咬牙:“你少放屁。”
開拍時她還糾結過一陣,不過入戲之後,就不想了。她給這個戲份不多的角色寫過小傳,密密麻麻,比角色台詞還多。
許珈毓盯著監視器裡,那個綾羅綢緞,妖裡妖氣的小娘,有時候會覺得,是在看自己。
下一場戲到她之前,導演秦陽來找她講戲。
許珈毓剛拍完落水的戲,衣服散亂纏在身上,她皺眉理衣服,唇色水紅,有種淒豔的美。
秦陽說:“小許,你下場戲,入水之後你不要說台詞,那個畫麵不好看,等你被抱上來,吐乾淨水,你再說……”
許珈毓點頭,乖順聽著。
秦陽就多說了點。
他起先還以為許珈毓隻是個被塞進來的資本戶,不過接觸半個月下來,他發現許珈毓並沒有什麼臭脾氣。
他要改戲份,刪戲份,許珈毓從來都是淡淡一句:“您決定就好。”
有時候指導她,她也就乖乖站著聽,不吵,不作妖。
這實在和她的外貌大相徑庭。
因為許珈毓長得就是一副難纏的禍水臉。
秦陽又講了幾個點,許珈毓本來在認真聽,視線掃視一圈,慢慢發覺不對勁來,那些落在她和秦陽身上的眼神,曖昧而玩味。
周圍竊竊私語。
“你看她故意落水了往導演身上靠。”
“她胸那麼大。”
“我好像聽說她這個角色是睡出來的。”
“肯定是睡出來的,你沒看她走路,一扭一扭的,腿也不並著。就那種被男人睡的,下麵才合不攏呢。”
秦陽是個耳背的,那些竊竊私語他聽不到,還在慷慨激昂給許珈毓講戲。
許珈毓卻不能裝聽不到。
她是從小被說騷貨說到大了,但是說她就得了,說導演是怎麼一回事。許珈毓不愛彆人替自己背鍋。
她無奈攤手:“得了,您也甭跟我討論戲份了,沒聽見麼,小心說是被我睡出來的。”
秦陽:“……”
秦陽擦了擦汗:“不是,這個,小許啊……”
“您還是先去給梁以柔講呢?她待會兒不是還要跟我演對手戲?”
許珈毓勾唇笑笑,眼睛彎起來。
“我都聽懂了,沒事兒,我能演好的。孟總不還說我就適合這個角色麼,您得相信我啊。”
秦陽看了她一眼,歎氣:“行。”
他挺喜歡這個演員的,仗義,出了事絕不脫責,也不讓彆人卷進去。秦陽好幾年沒見過這樣的。
他握著劇本,準備去找梁以柔,不禁自語道:“那位姑奶奶可難搞多了。”
這時候,導演助理小林跑過來:“秦導,電話,找你的。”
“誰啊?”
電話是打到助理手機上的,估計是打他電話沒接到。
小林說:“不知道啊。”
“你也不問問姓什麼?”
“啊?”小林想了想,“哦,他說他姓江。”
許珈毓抬眸。
秦陽接起電話過去,許珈毓微張著唇,頓在原地。
宋夜喊她:“乾嘛呢?發呆啊。”
許珈毓垂眸:“沒什麼。”
她是對江這個姓太敏感了,世界上姓江的那麼多,而且,她剛剛隻是聽到說念“jiang”,具體是哪個字,也沒說清楚。
萬一是薑呢?都有可能。
她不該那麼敏感的。
許珈毓提著裙子,準備再次下水:“你幫我把裙子扶一下。”
落水的戲拍完,她今天沒有彆的戲份了。大冬天下水,雖然天氣晴了,到底還是冷,秦陽讓她趕緊換了衣服去休息。
許珈毓也沒推辭,她從水裡上來之後,連嘴唇都是白的,手腕一直在顫抖,病理性的,她想控製,卻根本沒辦法停下來。
進換衣間的時候,隔壁進了人,許珈毓聽見一個女聲不屑道:
“你看到那個許珈毓沒?她裝什麼啊,不就是拍個落水戲,把自己當公主啊。”
“真婊,她剛剛從水裡上來,一路手都在抖。正常人誰會手抖成那樣。”
“我剛看見盛尋舟把自己的熱水袋給她了。”
盛尋舟是這部劇男主。
起頭的那個女生大喊:“她故意勾搭誰啊!”
“李夢琳你小聲點,彆被人聽到了,”另一個女生壓低聲音,“快走吧,把衣服給梁姐拿過去,去遲了她又要罵。”
幾個女生嘟嘟囔囔走了。
許珈毓過了會兒,從隔間推門出來。
手腕已經不再發抖了,她換了身常服,衛衣牛仔褲,外麵簡單套了件羽絨服。
懷裡的熱水袋已經冷掉。
許珈毓卸了妝,走出更衣室時,盛尋舟還在拍戲。
看見她,男人動作一頓,牽著唇角:“你怎麼樣,還好吧?”
許珈毓把熱水袋還給他,彎唇:“謝謝,我沒事。”
她卸了妝,眉眼比之妖嬈風情,反而多了份素雅。
盛尋舟微微愣神。
許珈毓吸了吸鼻子,長卷發被風吹得揚起。
她好看,全劇組都知道。
來之前,梁以柔還在網上發過豔壓通稿,說梁以柔這張臉,在整個劇組穩坐第一,美得很安心。
當時官方隻發布了幾個主角和重點配角的定妝照。
許珈毓,查無此人。
然而在劇組裡,大家的眼睛都不瞎——
她太美了。
是很有風情的一種美,甚至因為骨相太突出,整張臉呈現出一種花開到荼蘼後,由盛轉衰的頹敗感。
盛尋舟有一次撞見,她走到沒人的水田邊,抬手,攏風點煙。
煙霧朦朧。
她當時穿著紅裙,眉眼厭世又倦懶,說難聽點,很勁兒,有股子難掩的風塵氣。
盛尋舟忘不掉當時的感覺。
他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耳根熱了,滾了滾喉結,提醒許珈毓:“晚上好像有個局,秦導包了車去,你去嗎?”
許珈毓把頭發攏在耳後,有些漫不經心道:“哦,去唄。”
她對集體活動並不算太熱衷,但也不好顯得太特立獨行。
盛尋舟呼吸急促:“好。”
他再也沒敢看許珈毓,慌慌張張走了。
許珈毓:“……”
許珈毓指著他背影,問宋夜:“我說什麼了?他跑什麼。”
“看不出嗎。”宋夜神秘兮兮地,“純情小處男看上你了。”
“……”許珈毓朝宋夜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好好的天氣彆逼我扇你。”
“晚上聚會你去?”
“去唄,去玩玩,免得到時候閒話多,我煩。”
宋夜說:“行,那我先回酒店了。你給我把靜音打開。老關著是什麼毛病。”
“……”
許珈毓劃開手機,設置完,正要劃走,眼睛不小心瞥到短信,她指尖一頓。
信箱被垃圾廣告堆滿,全部冒著紅點,顯示著未讀。
唯一一個已讀的,夾在中間,像一粒灰塵掩埋進了土裡。
——“記住我的號碼。”
這是江泊雪給她發的唯一一條消息。
她沒有回,江泊雪也沒有問。隻是後來沒有再發。
顯示的日期是一個月前。
原來他們已經這麼久不聯係。
按照從前他的性格,這幾乎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
江泊雪欲念很重,占有欲也很強。哪怕許珈毓隻是個情人,他對外表現出的領地意識,都十分明顯——
有時候她回來晚了,他都要發脾氣好久。
再厲聲責問她究竟在乾什麼。
他們上一次長時間斷聯,想想居然還是許珈毓被他送出國的時候。
……
“怎麼了你?”
許珈笑笑,把手機收起來:“沒什麼,走吧,太陽快落山了。”
她都忘了,她早就和他結束情人關係,江泊雪當時盛怒,還讓她滾。
他這幾天沒有一點動靜,甚至連報複也沒有,許珈毓覺得,他搞不好被她那天的話點醒了,回家陪自己的未婚妻。
她不再想了,認認真真營業自己的微博。
這還是宋夜的主意。她長得美,這年頭臉在江山在。
前幾天下雪,臨海市三年沒有下過那麼大的雪,宋夜說,讓她出套寫真。
許珈毓就挑了一套紅裙,在雪裡,拿煙抬眸。
她氣質懶倦頹靡,是娛樂圈獨一份,這組照片飛速出圈。
再加上孟靖南的幫助,給她做了挺多營銷,許珈毓很快有了知名度。
劇組女演員們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友善,許珈毓懶得搭理。
到了晚上,秦陽帶著他們去南水灣一個酒樓吃飯。
不知是誰放出的風聲,說是來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同劇組的幾個女演員都有點興奮,趕著回酒店化了濃妝,換了裙子。
許珈毓還是那身羽絨服。
梁以柔路過她時,無聲嫌惡地望了她一眼,許珈毓也沒在意。
“你就穿這身去釣男人?”
許珈毓輕笑:“你怕我穿這身都比你會釣?”
梁以柔嗤笑一聲,上了車:“你少得意。”
吃飯的那家酒店叫“惠記酒樓”,建造如同中式園林,雅致非常。
許珈毓跟著秦陽他們一路分花拂柳,轉過廊簷,莫名想起江泊雪。
他的海庭也是中式建築,不過屋簷翹角,嚴肅刻板,宛如一片禁庭。
許珈毓綴在隊尾,興致缺缺。
她胃裡很不舒服,從上車開始就這樣,許珈毓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怎麼回事,蔫著腦袋,手肘頂著胃,不吭聲,沉默著忍受。
這時候,忽然聽見秦陽高亢的嗓門:“泊雪,怎麼還站在院子裡,不會是專門來迎我的吧?”
許珈毓眼睫微顫。
男人的聲音熟悉磁沉,聽著依然冷漠,語調卻放鬆了些:“秦導肯賞臉吃飯,我自然要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