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餘顫抖著,絕望如潮水將她淹沒。
她已經在這深宮熬了五年,中間多少苦痛辛酸無法言說,唯一支撐她的信念就是到了二十歲可以出宮。
而今眼瞅著就剩三天,如果因為被皇帝臨幸不得出宮,那簡直比死還讓她絕望。
如果換做旁人,她可以踢他,撓他,咬他,甚至和他同歸於儘。
可他是皇帝。
天下主宰,九五至尊。
反抗皇帝的後果她承擔不起。
她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無聲滑落。
這時,殿門外突然響起太監尖細的嗓音:“淑妃娘娘,您不能進去。”
“滾開!狗奴才!”
隨著一聲嗬斥,殿門被人推開,風風火火的腳步聲向內殿而來。
祁讓劍眉微蹙,起身下地。
晚餘慌亂地爬下床,來不及收拾自己的狼狽,身披雪白狐裘的淑妃娘娘已經到了跟前,二話不說,揚手先給了她一記耳光。
“小蹄子,敢勾引皇上,看本宮不打爛你的臉!”
晚餘被打得一個趔趄,衣衫不整地跪了下去。
臉是疼的,心裡卻是慶幸的。
不管怎樣,她總算逃過一劫。
皇帝再混賬,也不能當著淑妃的麵強迫她。
淑妃的父親當年在戰場上為了保護皇帝壯烈犧牲。
皇帝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對淑妃百般縱容。
隻要淑妃不跟他搶皇位,把天捅破了他都不會怪罪。
淑妃看著跪在地上的晚餘,被她暴露在外麵的雪白肌膚和紅腫的櫻唇刺了眼,抬腳就往她胸口踹過去。
“狐媚子,下賤東西,仗著這身皮肉就想爬上龍床嗎,我呸!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貨色!”
眼看這一腳就要踹到晚餘身上,祁讓一把拉住淑妃,摟進了自己懷裡。
“行了,彆鬨了,你嫌她礙眼,讓她出去就是了,大晚上的,動了肝火又要睡不著。”
淑妃靠在祁讓懷裡,明豔張揚的臉上全是得意之色:“滾吧!看在皇上的麵子,本宮饒你這回,再敢勾引皇上,本宮讓你不得好死!”
晚餘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一隻手抓住被撕裂的外袍,慢慢退了出去。
祁讓的目光追隨著她,幽深眸底暗潮湧動。
“皇上,您怎麼還看她,臣妾這麼一個大活人在你跟前呢!”
淑妃拉著他的手貼在自己心口:“臣妾氣得心絞痛都快犯了,陛下快替臣妾揉一揉。”
晚餘已經走到門口,聽到祁讓在身後低沉又輕快地笑了一聲,不知說了什麼,引得淑妃咯咯笑起來。
晚餘長長地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跟著放鬆下來,腳步虛浮地跨過門檻。
門外,大太監孫良言帶著幾個小太監候在廊下,見她衣衫不整地出來,都有些尷尬。
入冬的天氣,夜風蕭瑟,孫良言到底於心不忍,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她披在肩上。
“入冬了,夜裡涼,姑姑快些回去吧,打一桶熱水泡泡腳,再好好睡上一覺,明兒個太陽出來,又是新的一天。”
晚餘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雙手抓住披風,對他深深鞠了一躬,隨即挺直腰背走進了夜色裡。
她故意走得很慢,回到宮人居住的值舍,所有的房間都已熄了燈。
這樣就不會有人看到她的狼狽。
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摸黑往自己房間走。
路過一個門口,聽到裡麵有人說話,並且提到了她的名字。
“那位晚餘姑姑到底什麼來頭呀,怎麼一個啞巴還能在乾清宮當差?”
“這你都不知道,她是安平侯府的三小姐。”
“不會吧,好好的侯府千金怎麼淪為奴才了?”
“這事說來話長,當初咱們萬歲爺還是四皇子的時候,安平侯府還是安國公府,萬歲爺和他們家大小姐江晚棠兩情相悅。
結果安國公認為萬歲爺沒有潛力,硬生生拆散鴛鴦,把大小姐嫁給了最有希望繼位的三皇子。
後來萬歲爺逆風翻盤坐了龍位,安國公第一個成了他打壓的對象,從安國公降成了安平侯。
無奈之下,安平侯就把外室所生的三小姐送進了宮,明麵上說是服侍陛下,實際就是給萬歲爺當出氣簍子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她是天生的啞巴嗎?”
“不是,進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後來因為衝撞了淑妃娘娘,被淑妃娘娘灌了一碗藥,從那以後就不會說話了。”
“天呐,淑妃娘娘好狠……”
屋裡響起倒吸氣的聲音。
“可她都成啞巴了,皇上為什麼還留她在乾清宮,皇上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怎麼可能,皇上不過是心裡有恨,把她當個替身,日日放在跟前羞辱罷了。”
“這麼說來,也是個可憐人,好在終於熬夠了日子,可以出宮了。”
“我看沒這麼順利,她走了,皇上再找誰撒氣去,出不出的,還是得看皇上的意思。”
晚餘聽了半天都沒什麼反應,唯獨最後這句,像一把匕首直插她的心房。
祁讓不會真的不讓她走吧?
如果不讓她走,她這一千多個日夜的煎熬,豈不都白熬了?
不行。
她不能留在宮裡,她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出去。
可是,想什麼法子呢?
在這個皇宮裡,還有誰能讓祁讓改變主意?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房裡,坐在黑暗裡苦思許久,直到身子都凍透了,才摸黑上了床,蜷縮成一團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她又爬出暖了一夜都沒暖熱的被窩,從牆角的水桶裡舀了些快要結冰的水洗漱梳頭。
原本她手底下是有兩個使喚宮女的,那二人每天給她打水打飯很是殷勤。
聽說她要出宮,二人都想接她的班,私下裡相互給對方使絆子,結果一不小心叫孫總管撞見,當場發落去了掖庭,害得她沒人使喚,乾什麼都不方便。
好在還有三天就要出宮了,回到家,父親再怎麼不喜歡她,也得給她撥幾個丫頭使喚。
她一麵想,一麵穿好了衣裳,迎著清晨的寒風去往乾清宮當值。
皇帝五更起床去上早朝,她的任務是收拾皇帝睡過的龍床。
經過昨晚的事,她不敢再和祁讓打照麵,特地算著時辰晚到了一會兒。
原以為祁讓已經走了,一進門,剛好和滿麵寒霜的祁讓撞了個正著。
晚餘心臟突突直跳,忙跪下給祁讓請安。
她是個啞巴,說不出吉祥話,隻能將頭深深埋下,用最謙卑的姿態表示自己的恭敬。
祁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白若凝脂的脖頸上,好一會兒才幽幽道:“過了今天,就剩兩天了,你是不是以為隻要躲著朕就能平安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