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桉眸子輕顫:“自然是,算算我若是在這裡見馬糞,會,會老幾歲。”
盛枷氣得眼睛裡一片黝黑。
聲音冷戾懾人:“夏桉!”
“啊?”
“我再問你一遍,你對白蓮做了什麼?”
“沒,沒做什麼,就是為了它一種,能催吐的草。”
盛枷微抬下巴,極力隱忍著呼了一口氣。
然後兩步逼近到夏桉的眼前,神色陰戾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天。
目光凶地仿若要吃掉她:“讓你來替它醫病,不是讓你來害它的。你是不是想找罰?”
周圍幾個馬夫見了眼前這個情景,狠狠地捏了把汗。
此前他們這裡的馬夫獲了罪,那場麵就已經夠令他們覺得膽顫心驚的了。
眼前這可是個姑娘,皮嬌肉嫩,身子柔弱的。
這若是在馬場被罰乾活,那還不幾天就沒個人樣了?
除了同情,還是同情。
他們甚至有些不忍直視。
就連那撿馬糞的馬夫都艱澀地想,若是這姑娘鬨得白蓮嘔吐,與其讓她接他的差,那他再接著撿一段時間的馬糞,也不是不行。
夏桉感受著盛枷的威壓,隻覺頭頂覆上了一層沉沉的陰雲,腳不自覺後退了兩步,後腳跟被一個石子絆了一下,差一點沒摔倒。
盛枷下意識想伸手去扶,見她隻不過是被晃了一下,便又握緊拳頭收回自己的手。
夏桉微微調整身姿站穩,隨即又覺得,雖然她對白蓮的診治手段是殘暴了些,可她又沒有做錯什麼。
他即便要罰,也得等她做完了事情再罰,不然不是白催吐了。
她冷靜了兩秒,隨後端正身子,挺胸抬頭與盛枷對視,聲音顯得理直氣壯:“大人到底還想不想為白蓮醫病了?”
“這就是為它醫的病?”
夏桉語氣毫不相讓,聲音甚至比盛枷還高了一度:“對,這就是我的方法。我就是要讓它吐出來,不然我如何能知道她胃裡麵的情況?
還有,我是醫者,現在到底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四目相對,幾句話的功夫,二人之間擦出了濃濃的火藥味。
原本盛枷眼中那似乎要將她撕碎的眸光,此時竟被她頂得有撕裂。
所有人此時不是不忍直視,而是想全部原地隱身。
天啊,他們看到了什麼,有生之年他們竟有機會看到有人如此與大人頂嘴。
他們見過大人的上官大理寺卿來馬場,那麼大的官,那與大人意見不合時,與大人說話也是客客氣氣謙和有加的。
這個小女子,是覺得自己闖的禍不夠大,再加點碼嗎?
他們無一例外,全部都將目光落在了盛枷的身上,心想,大人不會現在就抽出烏寒,直接將這姑娘原地給了解了吧?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
盛枷緩緩抬腿,朝旁邊邁了一步。
與夏桉側身相背,聲音低了低。
“那你就去治。”
所有人都怔了怔。
程鴿淡淡勾了勾唇,對一旁的馬夫們道:“你們看著白蓮,配合夏姑娘診治。”
他反正是一直也沒有緊張。
就知道他家大人隻要遇到夏桉,就根本沒有幾成勝算。
再說了,夏桉哪裡是什麼乾等著受罰的性子。即便今日她真的闖了禍,惹怒了大人,也有從大人手裡全身而退的本事。
小火花罷了。
盛枷的這個姿勢,算是在情急之下做出了讓步。
夏桉伸手微微壓了壓心口,然後抬步走到了剛剛白蓮吐出來的嘔吐物旁邊。
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又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下食物在白蓮胃裡的消化情況。
從一堆食物殘渣中,伸手竟挑出來一絲絲紅色血絲。
盛枷不動聲色轉過頭,一眼就瞧見了夏桉指腹上的那一抹紅色。
之間夏桉又好不嫌棄地伸手沾了一點食物裡混著的粘液,放在鼻翼間聞了聞。
盛枷直接臉色凝重地轉過了身。
年輕的馬夫見狀,“啊”了一聲,“我知道了,原來姑娘是要通過白蓮的嘔吐物,來診斷它的病情啊。”
翁馬夫也道:“是啊,”然後他怯怯看了眼盛枷,埋低頭,聲音放得小小的,“竟是我們大家誤會這位姑娘了。”
負責照顧白蓮的馬夫突然有些愧疚。
剛剛竟是自己錯怪夏桉了,還以為她是存心害白蓮,順便想連累他的。
“竟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聞完了那粘液的味道,夏桉又站起來,對著白蓮的眼睛看了看。
想了想,又聞了聞手上粘液的味道。
之後,她轉過身,對著盛枷道:“大人,白蓮之所以食欲不振,是因為胃粘膜有恙。胃裡出血,導致胃部疼痛,消化能力減弱。”
然後,她故意指著地上的嘔吐物拔高聲音強調道,“通過它的嘔吐物,可以判斷出,它吃下的東西遲遲無法得到有效的消化,這就導致,它胃裡還有積食,就到了下一次進食的時間,所以它才看起來像是食欲不振。”
盛枷此時自然也知道是自己誤會她了。
他走到了近處,聲音明顯穩定了些:“胃部出血,要如何醫治?”
夏桉看似有些嫌棄他,往旁邊挪了一步:“我開個方子,你們按照方子抓藥,喂它服下,大概一周左右就會好轉,食欲也會恢複。”
盛枷點了下頭。
隨即,默了默,他從袖中抽出一張白色絲帕,兩隻手指夾著,遞給夏桉。
“抱歉,剛才誤會你了。”
夏桉也沒客氣,他愛馬的嘔吐物,活該謔謔他絲帕。
她一把伸手接過,使勁擦了擦自己指腹上沾著的粘液。
擦完了還嫌不太解氣,又疊了一下,展了展自己因為給白蓮診斷,而沾了些土的袖口和裙擺。
盛枷目色幽幽看著她這一套動作,自己那雪白絲帕很快就被她鼓搗得變了色。
之後,夏桉又煞有其事將絲帕疊平整,雙手遞給他:“還給大人。”
盛枷默默注視了她兩秒,伸手,抽回自己的絲帕。
夏桉這回覺得自己終於狠狠扳回一局:“大人,還要罰我嗎?”
盛枷看著她一副占了理後,微微有些囂張的表情,唇角動了動。
最後輕輕丟出來四個字:“有何可罰。”
夏桉看著一旁那個老氣橫秋地,戴草帽的馬夫:“大人,白蓮這病,可不是一朝一夕得的,所以它此前才會捎不合適就上吐下瀉。所以我認為,你此前對馬夫們的懲罰過於嚴重了。我覺得, 你應該對他們寬容些。”
盛枷掃了眼麵的幾個馬夫,看了看那個戴草帽,拎著籮筐的。
聲音冷冰冰:“不要再有下一次。”
說著,抬步朝著南麵正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