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玨的話像一把利刃插進溫若瑤的心臟,刺得她鮮血淋漓。
她極快地偏頭抹掉眼角的眼淚,提起一口氣道:“兄長,這陶俑既是你送與我的,那就該我來決定如何處置打碎陶俑的人,而非兄長替我做決定。”
溫玨看著溫若瑤倔強的模樣,輕輕蹙起眉頭,“你這是什麼話?”
“清芷雖為清嵐的貼身丫鬟,可她實際的身份還需要我來提醒你嗎?”
“你既知她是你親生妹妹,血脈相連。這十餘年來你不曾儘到一個長姐的責任,如今還反過來要責罰她?”
“溫若瑤,你何時變得這般狹隘惡毒?”
他替溫若瑤做決定,還不是為了不傷她和清芷的情分。
若她肯對清芷好一點,清芷又怎會對清嵐比對她這個親姐姐更親。
可她竟毫不知悔改。
溫若瑤深深歎了一口氣,隻覺得疲憊,她太累了。
從春桃手中接過陶俑碎片,她一步步走到廊下,木著臉將碎片丟進養睡蓮的水缸裡,“兄長說的是,本就是個小玩意兒,何苦大動乾戈。”
“春桃,收拾好東西,我們走。”
“是。”
溫玨見狀,手腕處陳舊的傷疤莫名有幾分隱隱作痛。
他不敢置信溫若瑤的做法,摩挲著手腕喊她的名字,卻不見她回頭。
溫玨憤怒至極,一撫衣袖離去。
還是他對溫若瑤嬌寵太過,慣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屢屢給自己這個兄長甩臉子。
想起她扔掉陶俑時決絕的模樣,溫玨心裡升起一股煩躁之情。
他越看溫若瑤就越發覺得她像個禍害,日日擾得家宅不寧。
溫若瑤走在去韶光院的路上,一時有些不明白,為何她無論怎麼做、做什麼都是錯的呢。
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選項,所有人都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指責她。
她不免開始懷疑起自己,當真是自己要得太多了麼?
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才能讓父母放心哥哥滿意。
溫若瑤疲憊地窩進擺在韶光院廊下的躺椅上,以手臂遮住眼睛,有氣無力道:“你先下去吧。”
春桃福了福身,“是。”
“等等。”春桃方轉過身又被她喚住,“先去把剩的那些梨全給我扔了。”
“是,奴婢這便去。”
溫若瑤一連頹廢了三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直到這日黃昏去膳廳用晚膳時無意聽見溫玨的親隨在同他說有人邀請他明日芙蓉居一聚。
重點是,謝謹行也會去。
溫若瑤聽在耳裡記在心裡,並不打算放過這次機會。
翌日午後,溫若瑤喚來春桃秋月兩個丫頭,表明自己身子不好要休息,晚膳也不用了。
“若母親遣人來問,便實話說了,倒不用請大夫,睡上一覺便好。你們不必守著我,各自散了吧。”
兩個丫鬟一聽自是喜不自勝,連連應承下來。
溫若瑤回到房間關上門,換了一身婢女打扮從窗戶翻了出去。
出了二門便從西門旁的狗洞鑽出了府。
芙蓉居是京城最大的銷金窟、溫柔鄉,專供世家子弟飲酒作樂,一般人家連門都進不去。
她在門口晃悠了兩圈,眼見守在門口的護衛要上來趕人,立刻迎了上去,“兩位大哥莫急,且聽我一言。”
兩名護衛對視一眼,猶疑地跟著她走到一旁,其中一位問道:“我見你在門口轉悠了許久,可是想賣身卻不好意思?”
溫若瑤搖了搖頭,“並非如此。”
她低頭一瞬,再抬眼時已是淚眼盈眶,眼睫顫抖,“兩位大哥有所不知,我與夫君方新婚。婚前他允諾我婚後隻有我一個,絕不納妾蓄婢。”
“這才短短一月便日日流戀芙蓉居,忘了與我的承諾。我實在心有不甘,故想進去親眼看上一看。”
“這……”
“不行。妹子,非是我倆不肯幫你。這世道有錢人家哪有不三妻四妾的。你既占了主母的位置名分,該大度忍讓著的就忍著罷。”
“是啊,我們兩兄弟在這做工,若輕易放你進去,你在裡頭鬨起來了,我倆可得受罪了。”
溫若瑤抹了抹淚,“我都明白的,隻是若不親眼看看實在不甘心。”
她從袖中取出五十兩銀子遞給其中一人,“我保證我絕不鬨事,隻偷偷看上那麼一眼,看了我立馬便走。這些許錢財兩位大哥拿著買酒喝。”
護衛顛了顛沉甸甸的銀坨子,猶豫半晌,對視著點了點頭。
“你隨我來。”其中一人帶著她往後門走去,路上同時叮囑她:“你進去可以,但萬萬不可惹事。這樓裡來的都是些貴客,咱們都得罪不起的。”
“我明白的,多謝大哥提點。”
來到一處無人看守的小門旁,護衛將門推開一條縫,“順著後院進去便進樓了,你小心著些,若真被人發現了,可萬萬不能供出我們兄弟二人。”
“明白。”
溫若瑤輕手輕腳地進了小門,走過晾滿衣裳的後院進了芙蓉居。
此刻時間尚早,還不到謝謹行下值的時辰。溫若瑤已經在心底盤算好了該如何刺殺、怎麼逃跑。
雖還是白日,但口中飲酒的客人並不少,琴曲聲悅耳。
她摸索著探進了後台舞師樂師更衣梳妝的房間。裡麵此刻隻有兩三個還在梳妝的姑娘,見她進來沒有任何反應。
多半是樓裡新來的姑娘罷了。
溫若瑤換了一身丁香色舞裙,裙衫暴露,她整個修長的脖頸連同精致的鎖骨全然暴露在外。腰間掛上一圈銀鈴,走起路來叮咚作響。
旁邊畫眉的姑娘透過銅鏡看了她一眼,“新來的?生得倒還不錯。”
溫若瑤皮膚白皙,眉如遠黛,櫻唇瓊鼻,一雙杏眼水汪汪的,她笑了笑,“姐姐哄我呢,羞煞我了。姐姐才是真天人之姿,妹妹可比不過。”
海棠於鏡前回首,“嘴真甜。正好閒來無事,過來我給你梳個妝。”
聞言,溫若瑤眼眸一亮,立刻在銅鏡前坐下,“多謝姐姐了。姐姐可否幫我把妝麵畫得濃一些?”
最好是她站在謝謹行麵前對方都認不出她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