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渺又掃了他一眼。
確定是孩子,不是什麼妖魔鬼怪變得,開始思考自己給的臉色太好了嗎,求人求到她頭上不常見。
她又盛一口糕點吃下:“鬆手。”
小男孩眼裡閃過淚光,鬆開手,委屈萬分,猶豫一下,他坐在雲渺身旁的凳子上,捧起小臉,一派小孩的天真。
雲渺欣賞舞台上穿著蝶衣花裙在絲竹聲中曼妙起舞的少女們,雪白長臂,綢帶飛舞,等一曲舞終了,糕點也吃了小半塊。
她放下勺子,注意到小男孩還在捧著臉看她:“你怎麼還在這?”
“我等姐姐帶我去找姐姐。”
雲渺起身就走:“我什麼時候說要帶你去了?”
小男孩亦步亦趨跟上去:“可是姐姐也沒說不帶我去。”
雲渺冷冷道:“我不會帶你去的。”
小男孩仰起頭。
今天紙人準備的宴會彩燈環繞,火樹銀花,她氣質太冷,走在這熱鬨的場所裡格格不入,但他就喜歡這種格格不入。
因為他,與人間煙火也格格不入。
“你要回去嗎?”那宮裝打扮的女子見她離席從一堆嘰嘰喳喳的女孩們抽身走來,彎唇一笑:“要不要多留會,還有其他節目看呢。”
她身後,一張張好奇又害怕的臉冒出來,盯著雲渺看。
雲渺直言拒絕:“我不喜歡被當成節目看。”
女子回頭見小姑娘們眼巴巴的樣子,無奈道:“我這些孩子們調皮,又喜歡你,是有些沒有分寸,望你見諒。”
這些活靈活現如真人一樣的紙人們,紮的大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天真爛漫時,再加上是紙人,靈氣不足,說好聽點是天真,難聽點就是不夠聰慧,雲渺倒真不會和她們計較。
這裡她最有興趣的便是麵前的女子。
明明也是紙人,卻有幾分活人氣息。
隻是雲渺不是一個有興趣就一定要探尋的,與女子隨意交談幾句就離開了,她順著長廊走回去,她腳步聲落下時,後麵還會跟著一個小小的腳步聲。
雲渺停下腳步。
後麵小男孩也沒有撞上來,跟著她一起停下。
雲渺微側頭,臉在彩燈下浸著涼意:“你住在哪裡?”
小男孩葡萄般眼瞳流出幾分意外。
他沒想到她真會同意。
從她說不會帶他去的時候,他便知道她不會帶自己找,既有失望也有歡喜,此刻聽著她要帶自己去,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依然保持純善:“院子名字好像叫……采菊園。”
雲渺當然不知道采菊園在哪,隨便抓個紙人問清方向,帶著小男孩走向采菊園。
蔣家府邸大,縱橫交錯,行至一處院子時,看到剛剛那個宮裝女子獨自一人進了一間房,雲渺當沒有看到,朝前繼續走時,又回到剛剛那個院子門前。
雲渺便知道是那宮裝女子留客。
雲渺踏入院子,從外麵看著黑漆無人的院子,甫一進入,金磚鋪地,琉璃瓦麵,鎏金寶頂,穿行著宮女太監打扮的紙人,她與小男孩進來,沒有惹來一絲注目。
最大的那間屋子,宮裝女子正執著茶壺續茶,輕聲道:“大王,歇歇吧。”
被喚做大王的男人大刀闊斧的坐在地上,他周圍放置著不少白紙,竹子,顏料,毛筆,手裡正一刻不停的紮著紙人,隻見他手不過幾翻幾用,一個四肢俱全的紙人便出現在眼前。
男人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紮好一個紙人後,毛筆沾著顏料在紙人臉上描摹,一張漂亮嬌俏十四五歲臉出現在紙人上,端詳片刻,男人覺得很滿意。
毛筆沾上那一盤紅色的顏料,在其眼中一點。
描魂畫魄,紙人點睛。
活。
紙人活過來,歪著腦袋笑的眉眼彎彎。
還沒有說什麼,男人臉上的溫情不再,眉眼下壓,極為冷漠,赤著腳走到桌子前拿出蠟燭欲要點燃,宮裝女子撲跪在地上:“大王…大王饒她一命吧!”
“不過是一頁紙與一根竹,何必心軟。”男人慢騰騰道。
宮裝女子含淚:“許是妾身也是一頁紙一根竹製作而成,故而對她們生了慈愛之心,便留下吧,大王。”
“他們尚未認主,此火一燒,便魂飛魄散了。”
“笑話。”男人嗤笑:“一個紙人,哪來的魂。”
宮裝女子哀求:“大王……”
男人冷漠的盯她半晌,將燭火扔到地上,回頭繼續研究新的紙人。
宮裝女子將新生的紙人扶起來,從房間裡拉出來,紙人尚不知道剛剛差點經曆一場死劫,隻覺得這女子十分溫柔,遵循著心裡的感情,甜甜喊一聲:“阿娘。”
女子溫婉一笑,麵上竟有些淒苦,慈愛摸摸她的腦袋:“我也不知道我是心善還是心狠,世間多苦楚,卻還要留下你們。”
“阿娘?”紙人聽不懂。
女子便笑,牽著她手:“我帶你去找你姐姐們。”
女子帶著新生紙人從雲渺麵前而過,她身影踏出遠門時,宮影重重,碧燈月樹,有為泡影,化作水汽消失。
再睜開眼,雲渺與小男孩並立站在長長的甬道中,身側的院門閉著,她原是從未踏進過院子。
如此幻境,不知不覺將她拉了進來。
給她看了一段故事,再結束。
是想要告訴她什麼。
小男孩朝著雲渺身邊靠近一些,小手拽著她的衣服:“姐姐,牆上有東西。”
牆上爬行著一個軟體人,看到他們伸著長長的脖子看過來,見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又自行爬開。
雲渺對這種腦子開化不夠的精怪沒興趣。
這種軟體人是妖人的一種。
攻擊力強悍,比較難死。
屬於四肢發達小腦萎縮的一種,應該是來參加婚宴的玄學人士帶來的,出來玩卻找不到回去的路和主人,還在這裡找尋。
小男孩對軟體人更沒有興趣。
他試圖裝作害怕的樣子。
還沒開始裝,雲渺的手忽然牽住他的手,拉著他朝前走。
小男孩瞳孔微微一震,垂下眼眸,眼底有流光閃過,他又抬起頭看握在一起的手。
眼睛裡幽幽深深,情緒深藏眼底。
隻是他之前低頭的那一瞬,沒有看到一抹細細的光從雲渺手裡傳遞到他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