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鵬南的洋房走出來的時候已經臨近深夜,梧桐樹下的小馬路卻依然喧囂。
各式各樣的咖啡館、酒吧和餐廳亮起五彩斑斕的電光招牌,都市白領和外國友人們成群,點上一杯冰爽的啤酒就這麼露天坐在上街沿,談天說地,消暑納涼。
楊守安拉著周清茹的手,穿梭在華燈與人聲之間,兩人的步子都有些沉重,但卻始終沒有停下。
經曆了長時間的商討,楊守安最後還是說服了周清茹和阿四,“鐵三角”接受了紅石資本的投資,但也背上了對賭協議的桎梏。
“我還是覺得這沈總做人不講究,就算是對賭協議,都是幾年一簽的,他倒好,就給了一年的時間,如果完不成業績要求,就要我們把安茹拱手相讓,哪有這種事情嘛。”
憋了一路的周清茹終究是忍不住,雖然她向來無條件支持楊守安的決定,但畢竟安茹這個品牌是她這些年的心血,如果哪天真的成了彆人的,傷心肯定是難以避免。
“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對一年這個時間期限那麼執著?”
看了眼身邊生氣模樣的周清茹,楊守安卻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抬起手寵溺地拍了拍周清茹的腦袋,卻並沒有直接給出自己的理由。
“能為什麼?還不是降低風險,現在我們和西菲爾在打仗,他肯定也怕我們輸……嘶,對哦,難不成是因為……”
周清茹絕非蠢笨之人,稍加引導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她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隨後眼前頓時一亮。
“沒錯,紅石資本是一家頂級的投資公司,他們的數據搜集和情報整合能力不是我們可以比擬的,對賭協議的期限設置在一年是因為沈鵬南已經知道了我們和西菲爾的這場戰爭最多隻會持續一年。”
楊守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前他和沈鵬南雖然已經有過幾次交集,但了解還並不深入,直到剛才在洋房裡的那小半天時間後,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可以從曾經被國際資本掌控的香港殺出一條血路。
那種如雄鷹一般的毒辣眼力以及喜怒不形於色的城府或許才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沈鵬南拿兩億入股安茹,他們肯定不希望我們輸,所以這份對賭協議簽了,我們不但可以緩解資金緊張的問題,還能夠借助紅石資本在全球範圍內的影響力來抗衡西菲爾集團。”
街邊的小酒館裡正有一群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圍在投影幕布前觀看足球比賽,興許是喜歡的主隊進了球,他們便舉著酒杯發出陣陣歡呼。
楊守安和周清茹從門外走過,也被那肉眼可見的熱情所感染,原本心裡的焦慮多少減輕了幾分。
“安茹的產品其實很能打,你的設計,阿四把握品控,加上這幾年一直在研發新的技術,比起西菲爾那幾個匆匆上市的子品牌要強上太多。”
“我們欠缺的是底蘊和名氣,很多消費者被西菲爾國際大牌、百年曆史、皇室嚴選的標簽吸引,在潛意識裡就會覺得他們的衣服肯定不會差。”
“現在紅石資本成為了安茹的投資人,這塊短板多少也就補齊了一些,我們要改一改低調的作風,把消息儘量散出去,最好是能營造出公司未來前景一片大好的樣子,這樣才能打消市場對我們的疑慮。”
楊守安越說越快,走在熱鬨的街道上,周遭車水馬龍的聲響反而讓他靈感迸發。
“西菲爾集團是納斯達克的上市公司,並不是羅毅和他老爸的私產,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總部會讓他和我們打這場價格戰,但支持的力度總是有上限的,現在就看誰能撐到最後。”
信心這東西是真的能傳染,楊守安的振奮讓周清茹也變得躍躍欲試。
她在西菲爾上海分公司工作過,當時入職前的第一場培訓課就是關於集團的組織架構,所以等冷靜下來一想,就會發現這場“價格戰”裡著急的人也並非隻有安茹這邊,羅毅領導的大中華區同樣承擔著巨大的壓力。
“回去得讓財務部加加班了,紅石資本的錢還有之後銀行的貸款,我們現在也算是彈藥充足,讓西菲爾猖狂了這麼多天,也該是時候還擊了。”
楊守安拉起周清茹的手,站在街邊想要揚招出租車,卻被身後傳來的歡呼聲吸引,那些穿著清一色紅色球衣的外國人或擁抱或鼓掌或高歌,肆意慶祝著自己的球隊最後取勝。
“我們一定會贏的。”
“當然,我們什麼時候輸過。”
“輸了也沒事,我陪你重頭再來。”
上海的夏夜萬裡無雲,紐約的天空卻陰雲密布。
曼哈頓納蘇街與威廉街之間,一座名為“tru”的摩天大樓正矗立在電閃雷鳴之中。
大樓中間位置的豪華辦公室裡,羅毅正低垂著腦袋畢恭畢敬地站著,此時的他完全沒了平時的倨傲,而是像極了一個孩子,隻等著大人的發話。
“父親,其實我們要和這家安茹服飾競爭是為了更好地打開中國內地的市場,按照數據測算,如果我們能夠……”
羅毅極力想要解釋什麼,卻被麵前寬大木桌後的男人用一個眼神就掐斷了話頭,他冷汗直冒,努力了幾次都沒能再繼續發聲。
“你不要以為在年報上做的那點手腳沒人知道,相安無事是因為我也覺得你能夠勝任大中華區總裁的位子,但是現在我有些懷疑自己的眼光了。”
一道閃電在窗外劃過天際,驟然的閃爍映照出了黑暗中男人的臉龐,滄桑卻有深埋著一絲陰鬱。
“父親,這家安茹服飾的創始人一直在和我作對,也給公司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我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們。”
“而且西菲爾的品牌在中國內地始終發展不順,近幾年中國政府又老是出台扶持國貨的政策,如果不以雷霆手段樹立威信,再想有所作為就難了,所以必須要拿一個所謂的‘國產品牌’開刀啊。”
羅毅焦急萬分,他太了解自己父親的脾氣和手段,如果真的怪罪下來,絕對是能做到大義滅親的。
“還算有點骨氣,羅毅啊,你要記得,誰欺負我們一分,我們就要十倍百倍地報複回去,我不管這個什麼安茹服飾和你有什麼私仇,既然已經動手了,就不能留任何餘地。”
“一年,我給你一年的時間,集團資源任你調用,贏了,我就向董事會申請把你調來紐約總部,輸了,那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預想中的責罰並沒有到來,相反竟然是無條件的支持,隻是這就好像父子簽訂了“對賭協議”,成功了就一步登天,而失敗了則是萬劫不複。
羅毅並沒有選擇的權力,就好像自己的前半生一樣,從來都隻能遵從,決不能違背,更不要提什麼反抗。
世界的東西兩極風雲變幻,而這場屬於西菲爾和安茹的生死大戰,也是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