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郡王還真是頭一回來到這地兒。
畢竟他身為皇帝的弟弟,當朝郡王,雖說不曾上朝聽事,也無實權,隻是遊山玩水,卻也不會少了他那一份尊貴。
……沒想到有朝一日會以這種狼狽的姿態被押入慎刑司。
他被緊緊按趴在一條粗厚的長凳上,四肢僵硬,神色驚惶,眼神接近於恐慌的呆滯,在不遠處,聽得有人在竊竊私語。
“……這,當真打啊?”
“自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上頭有令,如何不能打?”
“可……畢竟是一位郡王……”
“郡王又如何?貴妃娘娘遵皇上旨意統管後宮,此人膽大包天,大逆不道,罪行昭昭,我等不過是奉令行事罷了……”
話音逐漸淡去,果郡王心裡的那一絲恐懼蔓延至全身,心跳的很快,他不知該如何脫身,腦門上滿是大汗。
下一刻,一聲劃破空氣的粗獷聲音傳來,“啪”的一下,他隻覺得背上的皮肉都不是自己的了,劇痛彌漫,他渾身一僵,控製不住的瑟縮乾嘔。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他咬著牙,大喊出聲:“放肆!爾等竟敢……”
然而這一句話卻匆匆淹沒在了板子擊打**的聲音與隨之而來的猛烈疼痛中。
在極致的痛楚中,果郡王渾身肌肉緊繃,隱約聽到些許不屑的嗤笑——
“……還郡王呢,行走後宮如魚得水,某不曾見過這般厚顏無恥、大逆不道的人……”
“……誰說不是呢,為人臣子也沒個忌諱,娘娘們是他能抱的嗎,翊坤宮是他能闖的嗎?皇上在此,怕也要龍顏大怒……”
即便是在痛苦的受刑中,果郡王仍舊心神一震,理智的大門緩緩打開,他一直以來的固有觀念,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原來,原來他竟然不該這樣做嗎……
可是,他真的沒有壞心的啊,他隻是想幫莞嬪而已……
……
翊坤宮內。
瞧著端妃老老實實的受了掌摑之刑後又規規矩矩的跪在一角,而那對跪在殿前的刺兒頭姐妹也終於累的沒精力再犯蠢抬杠,眾嬪妃們像鵪鶉一樣低眉順眼——
年世蘭心氣兒終於順了,舒服了。
今天的立威很成功,殺雞儆猴很典型,她從頭坐到尾,也覺得乏了,便懶洋洋的抬手撫鬢,摸到自己滿頭華麗珠翠,慵懶的掀起眼皮,悠悠道。
“行了,今兒也到時候了,妹妹們都散了吧,若是再有輕狂之徒知法犯法,妹妹們定要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本宮最是公正嚴明,絕不會為誰徇私枉法。”
嬪妃們連忙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俯身行大禮,異口同聲道:“貴妃娘娘英明,嬪妾、臣妾告退。”
嬪妃們三三兩兩的下了台階,餘光瞧著那跪著的人不敢再看,正要走開,又聽得上首貴妃輕笑一聲,說道。
“莞嬪,惠貴人,你們如今可知錯?”
甄嬛一張清麗的臉已經紅腫熱痛,可骨子裡的那股倔勁兒又一股腦的湧上來了,剛要再梗著脖子一條路走到黑,可一旁的沈眉莊早就跪的頭昏眼花,口乾舌燥,生理極限之下,總算知道要彎腰低頭、忍一時之辱了。
她連忙用力的抓住了身旁好姐妹的手,忍氣吞聲的低下了頭,一字一句的說:“嬪妾和莞嬪知錯,請貴妃娘娘息怒。”
甄嬛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心中雖恨極,可到底也沒說出什麼拆台的話,隻隱忍的微微低頭。
年世蘭倒是頗為訝異的看了她們一眼,真是沒想到,隻不過是罰了這麼一罰,這倆清高人沸騰的大腦終於冷卻了,智商又重新開始占領高地了。
左右也已經罰過了,氣也出了,該折辱的也折辱了,她今天懶得再折騰,隻隨意的擺了擺手,漫不經心道:“行了,本宮今兒也是秉公執法,讓你二人警醒莫要恃寵生嬌,教你們學個乖,難為你們竟能理解本宮一片苦心,如此也罷,退下吧。”
甄嬛:“……”
沈眉莊:“……”
你有個屁的苦心!
你真好意思說我們都不好意思聽!
隻是好不容易忍到了站在,二人隻能繼續忍氣吞聲,口不對心的謝恩之後,便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看著對方被打的猙獰的臉,掩藏起憤恨與悲哀,轉身離去。
其餘嬪妃們也小心翼翼、事不關己的往外走去。
兩位太醫也功成身退。
唯有端妃來得晚,挨罰的時辰還沒到,隻能獨自在烈日炎炎下跪地不起。
年世蘭最後瞥了她一眼,不屑的冷嗤一聲,便站起身,被頌芝攙扶著往殿內走去。
端妃麵色蒼白無力,手指緊緊掐著自己的掌心,直到掐出斑斑血跡,隱晦抬起的眸中,是陰森刻骨的恨意一閃而逝,隨即又頗為謙卑的低下頭去。
……
精致華麗的軟榻上,半躺著一個豐姿冶麗的美人,正拿著叉子戳西瓜吃,耳邊聽著那小東西嘰嘰咕咕——
【已經回去了!挽挽,她進了碎玉軒的門,她躺在了床上,她在用舒痕膠往臉上抹……】
女子眉眼微挑,豔紅色的西瓜瓤與殷紅的唇色交彙,她麵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溫柔鼓勵。
“真棒,好了,眼下不必再費力幫她保胎了。”
係統嘿嘿笑,果斷了撤離了自己費心的“洪荒之力”,小身軀樂顛顛的飛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手指上,淡藍色的光圈看起來很是柔和。
【挽挽,她的孩子本來就保不住了,你現在想好該怎麼應付皇帝了嗎?】
女子不緊不慢的吃完一塊西瓜,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又隨手一丟,眼皮掀起,道:“自然是,有理有據的應對。”
……
與此同時,碎玉軒,因著臉上傷痕而塗滿了舒痕膠的甄嬛陡然一僵,小腹處一陣絞痛襲來,隨即身下一熱,她眼睛睜大,嘴唇顫抖,不受控製的發出痛呼聲。
“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我的孩子……”
浣碧已經被扔去辛者庫,如今侍奉在側的是崔槿汐和流朱,二人聞言大驚,駭然之下,連忙派人去請太醫。
“小主!太醫,小允子,你腳程快,快去請太醫!”
“是!”
整個碎玉軒徹底亂了起來,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莞嬪的胎終究還是沒保住。
而就在這時,皇後刻意留下的人也連忙出了宮,去往宮外祈福的帝後麵前急急報信。
胤禛得知短短兩三日發生的諸多驚天大事,饒是足夠冷靜自持,也不由得原地愣住。
宜修大驚失色,捂住嘴不可置信的說:“莞嬪的皇嗣!還有十七弟,這,皇貴妃怎麼這麼糊塗呢……”
聽她又重複了一遍,胤禛陰沉著臉,吩咐禦駕回鑾之後,便坐在馬車裡一言不發。
宜修滿心以為他是惱怒到了極致,心下滿意至極這一石二鳥的美計,隻作出一副急切擔憂的樣子,倒不曾再開口。
然而,胤禛生氣是歸生氣,可當聽到該死的老十七的所作所為與華貴妃隨之而來的懲處時……
……該說不說的,心裡還隱隱有些暗爽。
世蘭雖手段暴戾,可卻頗得朕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