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生日宴,設在侯府宴席的大花廳。
主桌位置靠近西窗,以西為尊。其他位置再往東邊安置。
宴席剛開始,平陽長公主先敬駱寧,恭賀她生辰時,倏然從窗口跳進來一隻野貓。
野貓渾身臟汙,一隻眼壞了,流膿淌血的;而貓的另一隻獨眼,淩厲盯著桌上肴饌。
“大小姐,當心!”給駱寧倒酒的圓臉小丫鬟,第一個瞧見了貓,大叫著想要護住駱寧。
駱寧一個閃身,避開了她,且手中短弩射出,動作極快。
野貓尖叫著倒下。
駱寧射中了它左腿,它被釘在了地上,拚命掙紮。
守在門口的仆婦,是大嫂溫氏心腹婆子,她比任何人都警惕。瞧見了不對,當即脫下短衫,把貓給包了起來。
貓在衣裳裡張牙舞爪,爪子很快把衣裳撓破。
另有小丫鬟拿了旁邊裝東西的籮筐,讓仆婦把貓扔進去,再蓋緊。
這兩個人都是溫氏的,一直提防任何一個變故,反應太快太迅捷,把賓客們都看愣了。
二夫人笑著,站起身賠罪:“大嫂生病,叫我和侄媳婦辦這生辰宴。這才開始,就出了紕漏,我自罰一杯。”
她仰頭,一口喝下。
眾人歡笑起哄。
“誰家都少不得進野貓,不怪你。”老夫人接了話。
賓客們便七嘴八舌安慰二夫人。
氣氛鬆弛。
隻白氏和白慈容的臉色,有點陰沉,笑意也勉強。
駱寧也向眾人賠罪:“差點掃了興。”
還對公主說,“皇姐,真是對不住。”
公主失笑:“你這樣客套,可見不是真的把我當姐姐。不用這樣小心翼翼的。”
駱寧道是。
她待要坐下,公主又問了她的短弩:“這東西好厲害。”
“皇姐喜歡的話,可以給您瞧瞧。不過不能送給您,這是禮物,是旁人的一片心意,實在無法轉贈。”駱寧笑道。
公主:“回頭慢慢瞧。日子長著呢。”
眾人都笑,誇駱寧與公主感情深厚等,話語動聽。
駱寧坐下,看著旁邊臉色驚疑不定的小丫鬟,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回神,表情複雜:“婢子寒枝。”
“你是哪裡來的丫鬟?”駱寧又笑道,“這樣莽莽撞撞的,一點小事如此喧嘩,實在不夠沉穩。”
小丫鬟臉色發白。
她下意識想看白氏,但頭偏了小幅度就意識到了,立馬製止了自己:“婢子是廚房上的。”
“怪不得了。你沒做過近前服侍的活,才這麼大驚小怪。”駱寧笑道,“葛媽媽。”
葛媽媽上前聽差。
“回頭告訴她的管事媽媽,彆懲罰她。誰不犯錯?”駱寧道。
小丫鬟跪下:“大小姐,您願意調教婢子的話……”
葛媽媽臉色驟變:“糊塗孩子,快帶下去吧!”
仆婦立馬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拖下去。
一個犯了錯、差點造成混亂的小丫鬟,大小姐明確替她求情,叫管事媽媽彆責罰她,她竟然得寸進尺,想要大小姐收留她。
豈有此理!
這毫無規矩,賓客們要看笑話的。葛媽媽才接手內宅這些事,生怕在此刻鬨出意外,連累了她。
小丫鬟被拖走了。
白氏神色更沉了三分。
她抬眸時,瞧見了駱寧。
而駱寧正在看她。
白氏擠出微笑:“阿寧可嚇到了?”
“我不怕貓。”駱寧說,“那貓隻是臟兮兮的,並不危險。娘,您彆替女兒擔心。”
侯夫人有苦難言。
她想給文綺院放一些人,攪和得駱寧無法安生。
煩躁、憤怒時,駱寧會失控。
而這個叫寒枝的小丫鬟,當著賓客與公主的麵救了駱寧,替駱寧擋住野貓,又被野貓劃傷手。
她再想去文綺院當差,和初霜還有幾分相似,駱寧必須接納“恩人”。
寒枝從前在東正院服侍過,駱寧肯定會疑心。
先疑心,是好事。往後解除了猜疑,才會更信任寒枝。
侯夫人今日鬨這麼一出,是為了安插這顆棋子,卻萬萬沒想到駱寧自己把貓給打了出去。
小丫鬟也懵了。
麵對變故,以及主桌的貴人,小丫鬟太緊張。
緊張中,她犯了一個大錯,就是心急想要達成目的。
這下徹底成了死棋。
不過,侯夫人想要繼續給文綺院安排丫鬟仆婦,也不是難事。她已經病好了,不日重新理事。
她是當家主母,侯府內她說了算,她收拾駱寧、折磨駱寧很容易。
“……阿寧姐,恭賀你生辰。”白慈容第一個過來敬酒,笑盈盈端了酒盞,還拿出一個荷包,“這是我繡的,送給你。”
荷包用了金線,繡工精美至極,白慈容還特意往公主跟前晃了下。
駱寧尚未來得及接,白氏笑著開口了:“你就送一個荷包?旁人要說你小氣的……”
她接下來想說,給我看看你這個荷包。
然後向賓客們展示白慈容的荷包。
平陽長公主肯定會順勢客氣一兩句,誇繡工不錯。
白慈容隻需要得這麼一個客套話,下次就可以去找公主。再用邱士東的錢財與珍寶,打動公主芳心。
白氏會利用一切機會,推白慈容上高位。
然而,白氏的話還沒有說完,駱寧先開了口:“表妹的確小氣!”
眾人一愣。
白氏與白慈容都眼神一緊。
“一個丫鬟做的荷包,哪裡是送禮?”駱寧又道。
她說這句話,眼神安靜,沒有生氣。可花廳裡氣氛莫名緊繃。
難道她要在自己的生辰宴上,發作表姑娘?
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旁人也會連帶著說她的。
二夫人打算幫腔,替駱寧緩一下,脾氣以後以後再發,卻瞧見駱寧笑了。
駱寧的笑容,真誠且愉悅:“你真是淘氣,故意逗我是不是?快些把真的禮物拿出來。”
似她方才是捉弄表妹。跟表妹關係好、開個玩笑。
眾人也笑。
笑意裡,卻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因為駱寧前麵幾句話,白慈容臉色很不對勁。
故而哪怕後麵的話說出來,白慈容的臉也是僵的,一時間沒緩過來。
也就是說,她這個客居的表小姐,竟是真打算用丫鬟做的荷包,送給過生辰的侯府大小姐、雍王準妃,還是當著貴客的麵。
甚至,白慈容可能還想說,這荷包是她自己繡的,把丫鬟功勞占為己有。
眾人心情複雜。
白氏臉色也難看。
“阿寧姐,禮物已經送去文綺院了,是給你的驚喜。”白慈容笑道。
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僵硬,故而擠出一個得體微笑。
想要完美,偏偏用力過猛,這下賓客們哪怕再遲鈍,也看出了她的異樣。
不少人偷偷打量她。
白氏差點嘔血。
駱寧一口一個丫鬟繡的荷包,她是怎麼知道的?
那丫鬟總替白慈容做針線,白慈容也默許旁人認為這是她的繡活。
駱寧是亂猜,才是真知道?白氏很想繼續替白慈容“澄清”,又怕進一步弄巧成拙。
她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