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寬敞。
三三兩兩的女郎,並肩而行,大部分人手肘挽著花籃。
有人花籃裡已經有了一兩支花卉。
駱寧的堂妹駱宛,不在乎公子們立在何處、誰給她送花,而是很著急八卦。
她對駱寧說:“方才白慈容出了好大的醜。”
駱寧點頭。
“她與大伯母居然可以說動慧能大師……”
想起什麼,駱宛又搖頭,“不對,她一直與慧能大師關係不錯,以前大伯母讓她住你的文綺院,也是慧能大師指點,說那個院子鎮得住邪祟。”
白慈容請名醫救了大少奶奶母子後,駱家無人不記她的好,就連鎮南侯也認可她。
再提出住文綺院,又是慧能大師這等高僧吩咐的,駱家沒人反對。
現如今看來,出家人也有七情六欲,這個慧能大師,入世挺深的。
“彆管她了。”駱寧笑道。
駱宛:“她太奇怪了。哪怕穿了依大家一樣的衣裙,又沒人笑話她,她自己鬨了起來。”
駱寧又笑。
果然,反擊時,攻心才是上策。換一個都不至於叫白慈容失控成那樣。
公主幔帳內有十幾名命婦,皆是功勳望族的當家主母,消息很快會在望族間傳開。
白慈容背後的財力,為她營造了兩年的名聲,一朝全毀。
從此,斷了她入青雲的路。
“……這麼一鬨,往後三月三的探春宴,她都是談資。她還是快些回餘杭吧,彆在京裡丟人了。”駱宛又道。
駱寧:“她應該舍不得走。不過,這次的確摔得很慘。”
駱宛見她不反感,說得更起勁。
姊妹倆極少這樣親近。
駱宛比駱寧小兩歲,駱寧十四歲就去了韶陽養病。
在那之前,兩個人年紀小,駱家請了私席教她們啟蒙,念書識字,以及琴棋書畫等。
沒及笄,就不能外出應酬,關在內宅,似乎沒什麼八卦可以聊。故而也不曾這樣暢談。
她們倆說著,越走越遠,漸漸到了一處木橋前。
駱宛要坐下歇歇腳。
“……阿宛,如果白慈容不找你麻煩,你彆跟她作對。你要知道,你的婚事還捏在侯夫人手裡。”駱寧說。
她似局外人,當著堂妹,也不叫娘。
“我看不慣白慈容欺負人。”駱宛說,“她分明就是想要取代你。”
駱寧:“我知道。”
“她憑什麼?大伯母也真是的,親疏不分。”駱宛又道。
正說著,遠遠有人走過來。
駱寧一眼瞧出,是她認識的人。
而且又有兩次過節。
駱寧拉了堂妹,起身要往回走,那邊鄭嘉兒已經瞧見了她。
“站住!”鄭嘉兒喊道。
她也拎了提籃,籃中七八朵花,堆得滿滿。
提籃與花都很輕,又代表女郎的身價與魅力,鄭嘉兒親自挎著。
她身邊,跟著四五名女郎,每個人籃子裡都有花,一朵兩朵的。沒人可以超過鄭嘉兒,與她並肩。
另有幾位少爺。
其中就有鄭嘉兒的兄長鄭霄,正旦被雍王揍了一頓的那位。
三個月休養,他的傷都好了。依舊穿朱紅色袍子,用玉簪攢發,華麗又風流。
生得挺英俊,眼神卻輕佻。
“你也來探春宴?”鄭嘉兒上下打量駱寧,“怎麼,自討沒趣?”
“一朵花也沒得?不至於啊,好歹是侯府千金。”另一女郎出聲。
她們便笑起來。
駱宛要發怒,駱寧按住了她。
“鄭小姐,你兩次遇我,都吃了大虧。我要是你,這會兒遠遠避開。”駱寧安靜說。
鄭嘉兒挑了挑眉:“混賬,我要避你?你是個什麼東西?”
“雍王今天也在。”駱寧道。
鄭嘉兒立馬望過去。
她還真在人群裡瞧見了雍王。
雍王身邊的男人,則是非常有份量:辰王、崔正卿,以及其他幾名崔氏子弟。
鄭嘉兒便要過去:“回頭再收拾你。”
又看向她身邊的人,“你們不許跟著。”
她獨自走向了雍王。
她一走,鄭霄手裡拿著牡丹,笑盈盈問駱寧:“這位小姐,是否要花?”
鄭嘉兒的女伴中,有人竟露出豔羨。
駱寧:“不用了。”
“我可以給你。”鄭霄說,“不過,你得還禮。送我一隻耳墜,如何?”
旁邊的人起哄。
駱寧轉身想要走。
鄭霄說著,竟要上手搶奪她的耳墜子。
他的手,幾乎碰到了駱寧的臉,駱寧立刻轉身麵對他。
她避閃不及,索性抬腳就踢。
她穿著綾裙,裙子的褶皺寬大,腿可以踢得很高。
她用了很下流一招。
故而,她是結結實實踢了鄭霄一下。
這也是跟秋華的爹學的。
鄭霄沒提防,下腹狠狠一痛,他當即跪下。
額角見了冷汗。
在場男女約莫七八人,見狀都睜圓了眼睛;包括駱寧的堂妹。
意料之外!
誰敢動鄭家三少爺?
被鄭家少爺搭訕一句話,於閨秀而言都是機遇。
他還言明要把三月三的花卉送給她,就是有可能求娶她,更是榮耀。女郎們聽了,隻會欣喜若狂、心跳加速——鄭霄個人並無這等魅力,是他身後的家族。
當前幾大門閥,就實力而言,崔氏穩居第一,鄭氏與裴氏、王氏不相上下,都是普通人望塵莫及的。
駱寧卻無半分喜悅,反而用了這麼……不像是閨秀該會的一招,叫鄭霄跪向她。
四周不少人看過去。
“那是鄭公子?他怎麼下跪?”
“那女郎是誰?公主嗎?”
宮裡未嫁的公主隻有三位,平時都不怎麼出門。
況且這三位公主,都不是太後所出,沒有那麼大的權勢,可以叫鄭三公子跪她。
很熱鬨。
“懷灃,懷灃!”崔正卿搡了雍王兩下。
雍王黑眸冷,淡淡瞥向他:“怎麼,閻王來收你了?這樣急。”
崔正卿:“……看,鄭三向你王妃行禮。”
雍王轉過臉,遠遠瞧見了這一幕。
他闊步走過去。
他這麼一走,正巧與鄭嘉兒迎麵遇上。
鄭嘉兒喜形於色:“王爺……”
雍王從她身邊錯身而過。
鄭嘉兒:“……王爺,王爺您去哪裡?”
雍王腳步很快,鄭霄還沒有緩過來那口氣,吩咐隨從拿下駱寧的時候,雍王已經到了近前。
他靜靜掃視駱寧。
其他人,立馬恭敬行禮:“王爺!”
雍王沒理會,隻是問駱寧:“遇到何事?”
鄭霄已經掙紮著站了起來,他疼得眼淚汪汪。
瞧見了雍王,想起鼻梁骨踢斷、手臂活生生被折的痛苦,他打了個寒顫。
“王爺,是她先踢我,我不曾冒犯她。”鄭霄急忙說,怕雍王又會揍他。
而雍王,大部分時候不屑於打人。
這是盛京,動手了又不能把人打死,有什麼意義?
任何打不死的,都是白費力氣。他雖然一身好力氣,卻不是傻大個,誰都值得他賣力。
他隻問駱寧:“怎樣?”
駱寧如實告訴他:“這位公子想取我的耳墜子。這是私物,貿然被他搶去,落個私相授受,我解釋不清。情急之下,這才踢了他。”
雍王看一眼鄭霄。
再聽一句“踢”,心下了然。
眉頭還是蹙了下。
“回去換身衣裳鞋襪。什麼臟東西都踢,當心爛腳。”他冷冷道。
這句話很衝。
駱寧隱約覺得,卻是衝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