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書深吸一口氣,將滿心對林淺的愧疚暫時壓下。
他拉開書桌的抽屜。
刹那間,滿滿一抽屜的獎狀映入眼簾,那鮮豔的紅色與金色在昏暗的雜物間裡顯得格外奪目,卻也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令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緩緩伸出,拿出那些獎狀。
一張一張,小心翼翼地翻開。
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整整十二年的獎狀,像一部無聲的紀錄片,訴說著林淺的優秀與努力。
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優秀班乾部、學術競賽獎…… 每一張獎狀都承載著沉甸甸的榮譽,含金量十足。
這些獎狀就像一把把銳利的刀,深深地刺痛著他的內心。
每一張獎狀背後,都代表著林淺曾經的努力拚搏。
曾經那十二年,她是老師和同學眼裡的三好學生、優秀學生,是大家讚頌的對象。
可回到林家後呢?
她卻被貼上陰險、惡毒、惹是生非、心胸狹隘的標簽。
甚至在家人眼中,她連外麵那些不務正業的黃毛小混混都不如。
他越看這些獎狀,就越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愚蠢的蠢貨。
這些年來,他竟然如此不了解林淺,一直用偏見的眼神看她。
林彥書的手顫抖得愈發厲害,獎狀在他手中簌簌作響。
他不敢麵對 ,猛地將手裡厚厚一遝獎狀全部塞進了抽屜裡,連呼吸都變得愈發沉重。
過了好半天,他才讓自己冷靜下來,猶豫著要不要拉開另一個抽屜。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的手再次搭在書桌的抽屜上,準備拉開時,手指又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好奇交織在心中,驅使他再次緩緩地拉開。
當清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映入眼簾,那燙金的字體和莊重的校徽,仿佛一道強光,瞬間讓他眼前一片空白。
他的瞳孔急劇放大,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嘴巴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這…… 這怎麼可能……” 他喃喃自語,聲音顫抖得厲害。
清北大學,那是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最高學府,百萬考生為之拚搏奮鬥,無數人折戟沉沙,而林淺,他一直誤解、傷害、唾棄的妹妹,竟然拿到了這所頂尖學府的入場券。
他的手不受控製地伸向錄取通知書,像是在觸摸一件無比珍貴又易碎的寶物。
指尖觸碰到紙張的那一刻,他渾身一震,仿佛被電流擊中。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自己曾經對林淺的不信任,想到自己任由她被家人誤解,想到法庭上指認她是凶手時她的震驚,想到她入獄後自己的冷漠
每一個回憶都像一把尖銳的刀,狠狠地刺進他的心臟。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呼吸急促而沉重,像是溺水的人在拚命掙紮。
林彥書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眶漸漸泛紅,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我毀了她…… 我親手毀了她的人生……” 林彥書痛苦地呢喃,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錄取通知書上,迅速暈染開來。
他的臉上寫滿了懊悔和自責,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而絕望,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崩塌。
他意識到,自己對林淺的傷害,遠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而這些獎狀和錄取通知書,是他永遠無法彌補的罪證。
林彥書的身體晃了晃,眼前一陣發黑,險些昏厥過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極力支撐著自己,不讓自己倒下。
好不容易,那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感稍稍退去,情緒也勉強平複了些許。
他抬手,用顫抖的手背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水,正要把錄取通知書輕輕放回抽屜,眼角餘光瞥見角落裡還有一本略顯陳舊的日記本。
他的手頓在半空,這一刻,他的內心無比糾結,理智告訴他不要打開,裡麵的內容或許會讓他更加痛苦、愧疚,可那洶湧的好奇與渴望了解林淺的心,又讓他無法抗拒。
最終,他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誌,不受控製地拿起了日記本。
當翻開第一頁,一張全家福照片出現在眼前。
照片裡,爸媽笑容滿麵地坐在中間,媽媽懷裡抱著福寶,那是他們一家人都寵愛的狗,足足活了十八年,最後老死了。
福寶去世後,全家沉浸在悲傷之中,還特意為它舉辦了一場葬禮。
因為太過傷心,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養過狗。
但福寶的房間,至今都保留著,裡麵還完整保留著它喜歡的玩具。
他站在爸爸身旁,婉兒則依偎在媽媽身邊。
一家四口,好不幸福。
而林淺,卻被安排在與他隔開一個人的位置。
他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那天拍全家福的場景。
那天是五一勞動節,天氣特彆好,花園裡的花也都開了。
婉兒提議一家人在花園裡拍全家福。
他們一家四口都已經準備好了,婉兒突然想起福寶還沒來,就大聲的叫福寶。
是林淺把福寶抱了過來,還小心翼翼的問他,“大哥,你們在做什麼?”
他十分敷衍的說要拍全家福。
當時林淺激動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以為拍全家福也有她一份。
拍照時,她就主動貼著自己站在一起。
那時他除了婉兒,不允許任何女人靠近自己,林淺的靠近讓他很不舒服,下意識就把她給推開了,絲毫沒有察覺到林淺眼底的落寞和委屈。
他還記得,拍完照後,婉兒提議趁著五一假期,一家人一起去旅遊。
他和爸媽當然不會不同意,當即就收拾行李,一家四口外加一條狗,就出門旅遊了,直到假期結束的最後一天晚上才回到家。
他記得非常清楚,那晚全家與林淺爆發了有史以來第一次爭吵。
隻因為林淺問了一句:“你們旅遊,為什麼不帶我。”
旅遊回來本就很累,她還一臉質問的表情,他頓時大怒,“你又不是我們林家人,我們憑什麼帶著你。”
連一條狗都可以在全家福正中央的位置,他的親妹妹,卻和他們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連狗都有單獨的房間,每天都有保姆打掃得一塵不染,擺滿了福寶喜歡的物件。
而他的親妹妹,卻要住在陰暗潮濕的雜物間,隻有幾件破舊的家具隨意擺放著。
連狗都能被帶著去旅遊,他的親妹妹卻要老老實實呆在家裡。
他們每個月給狗美容、驅蟲、狗糧、各種魚油、鈣片、維生素都要五位數,為了給福寶提供一個最好的生活環境,他們從不吝嗇花費。
而他的親妹妹,一分錢都得不到,她上學的學費靠的是自己打工和獎學金。
種種場景,如同幻燈片在他腦海中不斷播放。
林彥書的胃像是被一道尖刀刺穿,一口血吐在了書桌上。
原來,人在極度痛苦和刺激之下,真的會吐血。
他的心,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