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閥居城,在天光籠罩中,燦然若天上宮闕。
舉目看去,到處都映射珠光寶氣,祥瑞雲霧,幾乎可以比擬天上大日,而這光與霧氣又不像大日奪目耀眼,吹拂在人身上暖暖的,好似泡溫泉一樣的舒適。
霧氣從地麵生發,在天上降落,循環不止,構築成極精妙的聚靈大陣,是人造的洞天福地,路上隨便一株草、一朵花、一棵樹,就是極罕見的靈物。
等再走近點,就能清晰看見一江之隔,到底分出了什麼樣的兩個世界。
來往之人個個著錦繡,披金霞,貌若神仙,舉手投足間展現凡人根本不敢想象的富貴感。
而他們,隻是最低賤的仆人,狗的地位都比他們高。
“奴婢恭迎翁主。”
‘神仙’跪下,額頭觸地,屁股高高撅起,表現的恭敬極了。
從前朝開始,皇帝的女兒才能稱為“公主”,諸侯的女兒則稱為“翁主”,即郡主。
清江顧閥在清江是無冕之王,稱呼並不太逾製。
顧清筱看著他們,未應下,任由他們撅屁股跪地,她知道若是自己接受翁主稱呼,使是向顧閥低頭,因為這稱呼還有另外一個含義。
翁即父,諸侯嫁女,均親自主婚,與天子不為女兒主婚者不同。
翁主者,即父主其婚之意。
答應了,顧閥就有理由主宰她的婚姻與人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已不在了,要聽誰的不言而喻。
隨時間推移,仆人跪的越來越多,粗略掃過,已有近萬之數,其中不乏精於修行道的高手,也恭敬的不敢有任何動作。
“真富。”
李殞看了半響,對少女道:“覺得無法自處?”
顧清筱歎道:“萬人跪拜,總是不太習慣。”
“你不習慣了?”
“不會習慣。”
李殞淡然自若,“那就讓我來。”
隨即取出劍鞘插在地上,高聲長嘯:“青萍山劍修,李殞,前來鬥劍!”
鬥劍一詞說出,似乎連空氣都變得肅殺。
沒人出聲。
李殞繼續道:“顧閥無人敢來鬥劍?真是”
“豎子無禮,讓我來會會你!”
一名彪形大漢提著斧頭,在年輕一輩的許諾下現身,才走過兩步,身體就猛的往前仰倒,怒目圓睜的頭顱骨碌碌滾落,流出的血液尚未落地,便被附近的花草吃個乾淨。
“還有誰?”
“我來!”
“大膽!”
“……”
不過十個呼吸,就有八具屍體倒地,讓那片花草開得更加鮮豔。
這時,顧閥一位年輕子弟升起怒火,自詡學習了仙門正法,又是虛丹頂峰的境界,要給李殞一個好看。
於是他站了出來:“吾乃顧嶽鬆,得補天道正法,願與汝鬥劍。”
於是兩息後,他的無頭屍體也倒地了,頭顱被飛劍串著,飛回到李殞手裡。
掂量了一下頭顱,隨意扔到一個靠近的仆人身上,李殞高聲道:“還有誰來?”
無人應答。
“原來都是一群藏頭露尾的膽小之輩。”
“大膽!”
事關家族榮光,個人的性命反倒不重要了,在這句話後麵,又有好幾個姓顧的修士選擇殺身成仁,用屍體喂養草木。
給雄偉壯麗的宮闕,補充些許營養。
“你是劍修,殺力在修行界中出類拔萃,敢不敢以一對多!”
“來死。”
三位金丹門客對視一眼,各自施展出搏命手段,攻向李殞。
李殞則站在原地未動,等到人靠近了,眼中閃過一道血光,開啟殺劫,隨手斬掉了三人的因果線。
三名金丹當時氣絕,栽倒在地,散發出淡淡的馨香。
跪在旁邊的仆人已經癱倒在地,她的懷裡抱滿了人頭,每一個都認識,都是尋常難得一見的高貴血脈,如今就這麼死去,跟隨手殺雞一樣。
這一幕,注定要在許多人心底留下陰影。
“還有誰來!”
這次,無人敢應了。
散修去是死,正法去也是死,抱團圍攻甚至也是個死字。
沒人願意白白送死,隻好任由那劍修耀武揚威。
有人暗恨道:“可惜家中天才都在仙門求道,否則必要此人好看。”
門閥富貴,將人養廢;仙門清貴,是天才們求道的不二之選。
但凡有點心氣的都會選擇去仙門求道,以求得道之後可以庇護家門,留在家裡的小輩大多沒有堅定的求道之心,隻想做個富貴公子,來世再轉生至顧家。
至於養得茫茫多的門客,陰神好幾十個,陽神也有不少,據說陽神之上的無量也有存在,但這些人都不能出手。
人家是來鬥劍的,同輩相交,你個活了幾百年老怪物出手,怎麼,以大欺小,當劍宗無人乎?
“到此為止吧。”
在一陣死寂中,顧登科終是現身,麵上並不太好看。
他來的很早,在李殞提出構建之前就到,沒有現身就是想看看對方到底有多少斤量,卻沒想到一刻鐘都沒到,他這邊就死了將近二十個人,其中不乏顧姓。
縱然對顧清筱抱有善意,該有的怒氣還是要有,才出現,就展現出自身高超境界,著重壓向李殞。
李殞背脊挺直,“你想甩臉子?”
“給顧家找點麵子罷了。”顧登科來到李殞身邊。
“你落了顧家麵子,清筱以後在顧家不會過得容易。”
李殞卻不管這個:“你也要鬥劍?”
說這話的時候,李殞手裡出現了一道令牌,正麵刻著‘萬劍歸宗’,背麵刻有‘青萍山嫡傳劍脈’,顧登科看到這令牌,失神片刻,隨即苦澀搖頭,將氣息收斂起來,“莫要讓清筱在顧家無地自處。”
這令牌哪能不認得,劍宗每分出一道分脈,就會賜予一道令牌,拿到這令牌的人即是分脈主事,隨時可以用令牌傳令到劍宗,引來劍瘋子。
“我錯了,你原諒我。”
顧登科道歉的乾脆,這時也不在意什麼麵子不麵子,沒命重要。
李殞嗤笑,收劍入鞘,抱在懷裡,讓一個仆人給他搬來座椅,以劍修一貫的囂張模樣,安然入坐。
看得顧登科眼睛直抽抽,索性拋之心外,以親切口吻,看向顧清筱:“顧家字輩:萬河奔流、登山觀嶽,我是登字輩,叫顧登科,智兒是觀字輩,也是我看著長大,教過法術的,你就叫我一聲太爺罷。”
顧清筱平視他:“顧先生,我來替父母平反。”
顧登科沉默,最終長歎濁氣:“這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