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朝廷中人,把守河道,他消息素來靈通,知道利害關係。
小棧懸賞一漲再漲,來殺的人一波接一波,表明上麵貴人必殺決心。以鎮水千戶身份在官麵交談不犯忌諱,可私下助力,幾乎就等於交納投名狀上賊船,李殞大不了仰仗實力邊殺邊走,自己老家就在大渡河,讓貴人知道了不得好生整治?
不能答應。
王長應乾脆模糊推辭,就說飛舟關係重大,出行要留檔,有人監察,不能輕易調動。
讓換個要求。
李殞從善如流,
“兩張空白兵籍,這要求王千戶應該可以做到罷?”
壞了!中計也!
兵籍,與戶籍一樣,都是大隋籍貫製度一種,上麵書寫本人的出生年歲、樣貌家庭、在何處從軍等等一切信息,十分詳細。
持之相當於換了身份!
這對於被追殺的兩人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但,好像不是不行。王長應仔細思索,空白兵籍有的是,每年喝兵血吃空餉,將隻存在軍中帳冊上的名字變現就是了,費不得多少功夫。
問題是,會不會被發現。
“容王某仔細思量。”
一時半會兒做不了主,乾脆先不談,讓手下將陣法收起,派人來操持船隻,安撫平民。
他則回轉飛舟,尋求能做主的人。
半響後,王長應帶來四張不同顏色的籍貫帖,兩紅兩綠。
紅色是兵籍,代表戰陣凶殺流不儘的英雄血。
綠色是民籍,代表生生不息的百姓平民與碧綠稻苗。
“兩張兵籍,兩張民籍,上麵隻填了籍貫歸屬,沒寫姓名樣貌等等,你估摸著填就行。”
“這是犯忌諱的事情,兄弟可是擔了老大罪責,你看這個事。”
王長應笑道:“能否分點功勞給兄弟,好填補這虧空。”
“殺良冒功?”
這四字聽在耳裡,王長應就和觸了電的貓一樣跳起來,“不是殺良,隻是想冒功。”
他想要虛丹妖物功勞,雖是被李殞以元神劍斬殺,但上頭的人不知道。他待在千戶位置上已經有二十年,再不往上麵動彈,等到任職時限又不升遷,隻能守著千戶官到老。
原來如此。
“用什麼來換?”
“二兩天罡精金,換一顆頭。”
還行,不算太虧。
妖物全身精華,有五成分布在妖丹上,四成分布身體各處,隻有一成在頭上。
而天罡精金,雖然賣不上價,但畢竟來源稀少,是需要煉器爐經年累月地燒製法器才萃取出來的精華,對旁人無用,對於劍修,算得上不錯的鑄劍靈材,放到劍宗去賣,亦能換一門不錯的練劍法子。
當下就割了水妖頭顱,與人皆大歡喜。
謝絕上岸聚會的邀請,李殞找到顧清筱,拿出一張民籍讓她填寫。
“這是?”
“用來改換身份的東西,以劍符留兩個幻身在船上受人監視,用籍貫上樣貌離開,去乘坐飛舟。”
顧清筱點頭,寫了一半又問道:“關係如何填?”
“就寫兄妹罷。”
少女沉默片刻,輕聲應下:“好。”
——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河岸的一處野渡口,一男一女兩道人影撥開長得茂密的野草,踏上久違土道。
大河流淌,數不清的船隻順流而下,承載劍符幻化之人,漸行漸遠。
顧清筱已經換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裙,加上如今“小家碧玉”的臉,不負之前驚豔。
與同樣“平平無奇”,做江湖劍俠打扮的李殞走走一起,頗為相得益彰。
“接下來去哪。”
“歸命城,大約往東二百裡。”
“就這麼走過去?”
李殞,“你若不怕死,也可以帶你禦劍。”
“那算了。”
剛才從船上下來到岸上,幾百米寬的距離,就是用劍氣包裹的,那種滋味,雖然隻短短一個呼吸,卻也跟幾千把劍一同插入身體,瞬間痛得死去活來,若不是剛感受到就到了岸邊,真待久了,哪怕不死也得殘。
“你遇劍時,也要承受劍氣痛苦?”
走了一段路,顧清筱忽然發問。
李殞點頭,以理所當然的姿態解釋:“若不與劍同生同苦,談何殺敵製勝,習慣就好。”
難怪劍修都是一股瘋樣,難怪那些修行者看見劍修就跟見到洪水猛獸一樣。
修行者以中正平和的靈氣為主,劍修為了追求殺力卻每時每刻都承受萬劍攢心的苦痛,相比之下,唯有對自己狠,才能對彆人狠。
又走過一段路,天上太陽漸漸大了起來,索性靠近河道,多水,附近生了大片棗樹,此時正開小花,有些開早的還結了許多嬰兒拇指大小的棗子。
風一吹,便能聞到花香。
以及若有若無的肉味兒。
有人?
順著香味傳來的地方前行,沒過多久,在一片棗樹最茂密的地方,看見了好幾匹棗紅大馬。
馬匹身上韁繩已經被解下來,現在正在仰頭去吃垂下來的棗花,青綠色汁水嚼的滿嘴都是,時不時打個響鼻,安逸極了。
見到兩人到來也不跑,反而還親昵湊起,作出任君采頡的姿態。
附近並沒有看到人影,沒有馬匹主人,應該是在肉香傳來的地方。
“是無主的馬,應該是原主人出了什麼變故,讓這些馬掙脫了束縛。”
“去看看。”
於是兩人繼續向肉味傳的地方前行,而這三匹馬恍若有靈,以溫馴姿態跟在兩人後麵一同前行。
肉味兒越來越近,甚至還有腐爛的味道。
於是在穿過一片東倒西歪的灌木叢,看見了屍體。
很多很多的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被吊在棗樹上,睜大眼睛怔怔望前方,像遭受難以接受的折磨。
這是腐臭。
而肉味兒來源,就是在火焰上,被烤得香噴噴,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動的幼兒屍體了。
聽到聲響,正在吃肉的雜毛法師轉過頭,泛綠眼珠如狼,見到二人便和掌大笑:“來的正好,來的正好啊!二位是有福緣的人,正趕上飯點,不嫌棄的話,就坐下來一起受用吧。”
又用灰黑長舌舔舐嘴唇:“等吃完了肉,我也好嘗嘗二位是個什麼滋味。”
李殞眸光冷冽,遞出一劍。
“哇,好精純的劍力,你竟然是劍修,妙妙妙!!!”
劍氣劈砍身體,頭顱兩分,本該就得死去,但雜毛法師卻渾然不覺,把跌落在地上的頭顱撿起來,安在頭上,任憑肉芽兒聯合,瘋狂大笑道:“我已吃儘九十四人,即將修成不滅神體,你奈何不得我啊!”
“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