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2020年07月09日,晚上10點20分,市中心,黎京廣場。
從廣場的入口放眼望去,入目是一片高樓大廈簇擁而成的鋼鐵叢林。
四麵八方浸沒在霓虹燈彙成的光海中,各色的電子招牌密密匝匝地排列著,像是在牌桌上隨手攤開的一副撲克。
然而,此時嵌於大廈表麵的每一座廣告牌都播放著緊急避難通知,霓虹燈化作了炫目而危險的警報燈,潮水一般漫過整個廣場。
這會兒少有幾座搞特例的led顯示屏,則像是攝像機一樣聚焦在同一幅畫麵上——那是廣場中心的景象,一個綠色肌膚的怪人正昂首挺胸地對著圍觀人群大吼著,他身後正跪著五名人質。
“藍弧,你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還有十秒我們就會處刑第一個人質!”綠皮怪人低吼一句,然後開始了單方麵的倒計時:“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他轉動眼球,骨碌碌地看著四周,咬字越來越陰翳、清晰,但也越來越緩慢,“二……一。”
就在倒計時落至“一”的那一刻,綠皮怪人的臉上忽然露出笑意,瞪大的眼孔中密布血絲。
顧綺野,不,確切地說此時該稱呼他為“藍弧”,如同一束深藍色的雷光那般,他裹挾著一陣轟鳴如期而至。
他緩緩在廣場中心停下身形,纏繞在身周的深藍色電弧向著四麵八方蕩去,而後如餘燼一般四散開來。
藍弧站直了身體,透過頭盔上鑲嵌著的電子鏡片看向正對邊一個身穿背心和黑色長褲的男人。男人的外貌野性無比,裸露出來的肌膚是綠色的,背後長著一對巨大的綠翼,像是動物與人類混合而成的外貌。
電子鏡片上彈出來了這名罪犯的身份分析框:“編號509,常活躍於黎京的異能者罪犯——‘綠翼’。”
藍弧深吸一口氣,又扭頭看向綠翼身後的那批蒙麵匪徒,以及跪倒在匪徒前方的人質——人質們的雙手和雙腳被麻繩捆綁著,嘴裡塞著一塊抹布。
匪徒正用槍口抵著他們的後腦勺,槍口之中仿佛隨時會迸出火光。
他還注意到,每一名人質的身上都綁著定時炸彈。裝置表麵血紅的倒計時正滴滴地響著,每一枚炸彈的時限都是10分鐘,此時這僅有的10分鐘正以秒計數地流逝著。
“喔……看看這是誰來了,這不是我們的‘藍弧’麼?”綠翼凝視著藍弧,嘶啞著聲音,講出了舞台劇一般抑揚頓挫的台詞:“黎京市的王子,永遠萬眾矚目,永遠受人愛戴……”
藍弧直視著他的雙眼,語氣鬆弛地調侃了一句:“我現在是不是該配合你來一句‘放了他們,有什麼恩怨衝我來’?”
“老套至極的台詞。”綠翼笑了。
“的確很老套。”藍弧也笑了,“所以,你這回想要什麼?”
兩人對上視線。
“你束手就擒立刻和我走,我就把他們放了,怎麼樣?”綠翼一字一頓地問。
“講道理,你這台詞不是比我還要更老套麼?”藍弧歎了口氣,而後反問道:“比起老老實實跟你走,為什麼我不先把他們救走,然後再把你逮住?”
綠翼冷冷地嗤笑一聲,“因為他們身上安置了定時炸彈,先彆說你能不能比我的人先一步下手,在開槍前救下人質……萬一你真的做到了,我的另一批人正帶著炸彈引爆裝置藏在人群裡。他們在看到你動手後,會第一時間引爆炸彈,把你和人質一起炸死。”
藍弧挑了挑眉毛,“謔……這可真是,精打細算。”
就在這時,頭盔內置的耳麥向他傳來了聲音:
“他騙了我們。綠翼的同夥不在圍觀人群裡,炸彈引爆器的信號在其他地方。我們的人已經開始在廣場附近的商場內部尋找綠翼的同夥,等到找齊全部五個匪徒之後,我們會在同一時間把他們製服,從他們手裡搶走炸彈引爆裝置。在這之前,你先和綠翼周旋一段時間。”
“了解。”藍弧輕聲回應。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綠翼歪了歪頭,如同蝙蝠一般招展開了綠色的翅膀,同時招搖地攤開了雙臂,像是要擁抱自己的敵人,“要把我乾掉麼,隻是死幾個人質而已,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吧?反正你見過的死人多了去了,也不缺這麼一點人。”
藍弧保持著沉默。
如果是在身體不曾負傷的情況下,他完全有自信在一刹那蕩平那幾個匪徒,帶走人質,然後在綠翼的同夥引爆炸彈之前,就把人質身上的炸彈裝置拆卸下來。
但今夜不一樣,他方才經曆一場血戰,身上傷痕累累。
由於沒有空暇時間,剛剛回家也僅僅隻是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這時用上全力很有可能傷口會在一瞬間裂開,甚至極劇惡化,那時他可不保證自己還能活命。
“不。”藍弧搖搖頭,緩緩舉起雙手,“如你所願……我跟你走,你把人質放了。”
“成交。”綠翼壓低麵孔,提出了一個要求:“那你戴上這個。”說著,他把一對連著鐵鏈的金屬手銬朝著藍弧扔了過去,落在地上。
“這是什麼?”藍弧不解地問。
“控製住你的手段。”綠翼抓住鐵鏈的另一端,“你一旦試著掙脫,手銬馬上就會爆炸。”
藍弧歪著頭,遲疑了好一會兒,然後說:“呃……道理我都懂,但你們就非得往這玩意加上一條狗鏈麼?這樣搞得我好像在陪你玩什麼情趣遊戲似的。大家都看著呢,這樣子對小孩子的思想教育不太好。”
他說著,抬手指了一下廣場右側的led顯示屏,巨大的屏幕正如同攝像機一般,實時放大著兩人的身影,鏡頭聚焦在他們時的麵容上。
“彆廢話,”綠翼冷漠地凝視著他,顯然沒有陪他插科打諢的心情,“你再不戴上去,我可要讓他們開槍了。”
“好好好……彆著急,我戴就是了。”
藍弧歎口氣,一邊說著一邊緩慢俯下身去,雙手始終高舉著投降姿勢。
“還沒好麼……你們的動作能不能快一點?”他心中暗想,餘光瞥向廣場內的一棟高樓。
這會兒,他的同夥正喬裝成普通人在附近的高樓上尋找綠翼的同夥,以繳械他們手中的引爆裝置。
顧綺野可不想戴上這個手銬,但形勢所逼,即使內心一萬個不情願,他也必須得儘可能地拖延時間,確保綠翼在這期間不會濫殺人質。
此時此刻,圍觀群眾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藍弧身上,包括綠翼身後的那一批人質與匪徒也同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質疑藍弧會不會戴上那個手銬,這不就等同於對反派繳械投降麼?
人群中有小孩站了出來,聲音顫抖地大吼:“彆……彆對他投降啊藍弧!”
“閉嘴!”綠翼扭頭吼了他一句。男孩兩腿一軟,當即顫巍巍地癱坐地上。
然而,就在這短暫的、萬籟俱寂的一秒內,悄無聲息間站在人質身後的五個匪徒忽然被一條條漆黑的拘束帶捆住,像是一條條黑色的蛇類用尾部扼住喉嚨。
緊接著,拘束帶把他們的身形向上拖去,有的被吊在廣告牌上,有的則被吊在紅綠燈上。
匪徒們嘶吼著、掙紮著,手中的槍械落到了地上。
聽見這陣動靜,藍弧和綠翼同時怔了一下,隨後扭頭看去。
隻見此時在時裝廣告牌的下方,正倒吊著一個巨大的、漆黑的“蟲蛹”。
月光下,這個詭異的玩意兒靜靜地矗立在半空之中,近看似蟲蛹,遠看又像一隻蜘蛛,以它為中心一片黑色的蛛網蔓延開來,將五名匪徒儘數納入網中。
他們像是一群落入陷阱之中的獵物,被漆黑的拘束帶吊在上空中,無力掙脫,一開始他們還有餘力咒罵,可身形越是奮力掙紮,拘束帶便勒得越緊。
而到了後來,從他們口中發出的隻剩下一連串低沉的嗚咽和淒厲的慘叫,其中夾雜的咒罵聲蕩然無存。
看著這一幕,綠翼先是怔了一會兒,隨即後知後覺地抬起右手,震怒地指向那顆黑色的“蟲蛹”。
他扭頭衝著藍弧大吼:“這是你的人?!我應該說過了,如果你們輕舉妄動,我立刻讓人引爆人質身上的炸彈!”
“不……”藍弧皺著眉頭,緩緩搖頭,“他不是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