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回到乾清宮沒多久,褚昂求見。
薑姝儀折騰了一晚上,如今正酣睡著,裴琰給她整理好被衾,用手指輕輕摩挲她白皙泛紅的臉頰。
淚痕已經洗去,隻是他一定還會讓她再哭。
薑姝儀會永生永世在他身邊,任由他弄哭弄笑,誰也不能奪走。
褚昂進來時,裴琰正在外殿飲茶,他行過禮,程福已經把溫寰的那封“軍報”遞了過來。
褚昂接過信,笑道:“陛下了解臣,不用臣開口就知道臣想求什麼。”
裴琰飲了口釅茶,緩聲:“聲音低一些。”
褚昂沒空想陛下為什麼讓他低聲,迫不及待想看溫寰在信中寫了什麼,待掃過後,又霎時睜大了眼:“他這是要薑妃娘娘去做人質啊!”
抬頭見陛下正冷冷看著他,頓時反應過來自己聲音高了。
他趕緊壓著嗓子:“陛下恕罪,臣隻是覺得溫寰太過猖狂。”
裴琰麵色淡淡地放下白玉杯:“是朕操之過急了,若在事成前不動溫家姑侄,便不會有這種事。”
褚昂也覺得是,原本隻是想趁著這次出征,名正言順地處置了溫寰及溫家,以免留下鳥儘弓藏,忘恩不孝之名,這下倒好,弄成國難了。
但他不敢說,畢竟裴琰如今已是君王,不是昔日需要自己這個伴讀可憐的弱小皇子了。
“陛下不用著急,從京城帶去西北的大軍裡,八成人都隻會聽郭尚書的調遣,西北本地的駐軍則不過四萬餘人,就算溫寰真行叛逆之事,也鎮壓得下來,無非是讓西闐瞧場熱鬨罷了。”
裴琰輕輕“嗯”了聲。
褚昂覺得今天的陛下格外溫柔,都有點起雞皮疙瘩了。
他正要再探討一下邊關之事,裴琰看著他,不鹹不淡逐客:“知道了就走吧,你妻子還在家中等你。”
褚昂:“臣的妻子前兩日與臣爭執,一氣之下回了嶽丈家。”
裴琰彎唇:“與朕何乾。”
褚昂險些氣急攻心,深呼吸,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告退禮,而後氣衝衝地大步離開。
裴琰心情愉悅,飲完了一盞釅茶,才回到內殿。
正要脫去龍袍,抱著薑姝儀小憩一會兒,回頭就見薑姝儀睜著眼,巴巴地看著他。
裴琰一頓,掃了眼床邊擺列歪斜的寢鞋,微笑著問:“什麼時候醒的?”
薑姝儀坐起來,頭發有些淩亂,鋪在她白皙的脖頸和鎖骨上。
“剛醒。”
她像是易碎的琉璃,嗓音有些啞,應該是昨夜哭喊過多的緣故,看著他的眼還微微發紅,多可憐似的。
裴琰點點頭,沒忍心揭穿她:“昨夜沒好好睡,朕陪你再睡一會兒。”
薑姝儀現在聽見一會兒就腿顫,好險才忍住沒逃跑。
然而裴琰真的隻是陪著她睡。
帳幔落下,將刺眼的光線隔絕在外,不同於夜裡的昏暗,如今帳中能將彼此看得分明。
薑姝儀看著閉目的裴琰,耳邊卻一直徘徊著剛才偷聽到的話。
原來是因為她
前世薑姝儀一心撲在兒子身上,沒顧得上爭寵,所以也不曾與溫瑤交惡,溫瑤在宮裡一直是順風順水,直到溫寰伏誅前都沒有被裴琰禁足訓斥的事。
可因為她,這一世溫瑤早早失寵,遭裴琰厭斥,所以才讓溫寰心中不安,做出如今這種事。
薑姝儀心中一半是愧疚,一半又是害怕。
溫寰要她去,分明是打算給溫瑤出氣,到時候要了她的命,再賴到敵軍身上,天高皇帝遠的,誰也查不出來!
裴琰感覺落在自己臉上的那道目光久久沒有收回,心中無奈,伸出一條胳膊摟住身前的人,拍了拍她的腰背:“睡吧,朕什麼時候都不會舍棄你。”
薑姝儀心頭一軟,望著裴琰豐神俊朗,溫柔平靜的臉龐,隻覺諸般複雜心緒皆化了煙雲。
她緩緩閉上眼,窩在這溫暖的懷抱中睡了過去。
皇帝拒送薑妃的回信到了西北,溫寰倒是頗為興奮。
這說明薑妃確實是裴琰心尖上的人,他要對人了。
鄭月昭在這時回了營帳,溫寰心情頗好,笑著喝了口酒:“怎麼去了那麼久?你躥肚子了?”
鄭月昭輕蹙了蹙罥煙眉:“夫君不要對妾身說粗話。”
溫寰放聲大笑。
此時營帳裡還有報信的士兵,也跟著主帥笑,結果被潑了一身酒。
溫寰瞪著眼:“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笑!”
士兵得了個沒趣,趕緊止住笑,告罪退下。
溫寰見鄭月昭坐去床榻上生氣,趕緊撂下酒碗,大步過去,坐下摟著她:“你還真惱了?也罷也罷,是我失言,我以後不在你麵前提屎尿屁就是了。”
鄭月昭仍是不理他,還紅了眼眶。
溫寰有些急,愛妾性子溫柔似水,從來都是一哄就好,這次怎麼了。
“你要怎麼樣,你說,要不你打我兩下?”
溫寰瞅瞅鄭月昭細溜溜的胳膊,又自己否決了:“算了,再打疼了你,要不你咬我一口?”
他說著,伸出自己肌肉緊繃的粗壯胳膊。
鄭月昭含淚看了一眼,非但沒被安慰到,還低頭啜泣起來:“妾身如浮萍,隻有將軍可依,誰料將軍也輕賤妾身,在軍營裡拿妾身取笑”
美人落淚,溫寰心都化了,忙上前抱緊她,著急地用胡茬蹭她:“我什麼時候輕賤過你?在我心裡,你比我的妻子都重!”
鄭月昭忍著癢意與反感,落淚問:“果真嗎?”
溫寰瞪眼發誓:“若不真就叫我天誅地滅!”
鄭月昭眼淚漸止,看著他,哽咽道:“既然如此,妾身聽說這邊的雪山上有一種赤狐,皮毛水潤光滑,毫無雜色,妾身想要來做圍脖,將軍可能應允?”
那雪山離紮營之處有些遠,溫寰本來有些猶豫,見鄭月昭又做落淚之態,連忙應下:“好好好,我明日就去,保管給你獵回來!”
鄭月昭瞧他不似作假,才緩緩破涕為笑,溫寰見她展顏,總算鬆了口氣,然後就急不可耐地按住她撲了上去:“阿昭啊,你可慪死我了!”
翌日是個大晴天,溫寰早早就帶著一隊親信準備出發,留下自己的心腹袁副將守護鄭月昭。
畢竟這軍營裡還有個郭鎮雄,他恐對方因自己不戰之事惱怒,對他的愛妾做什麼。
鄭月昭有些抗拒,輕聲道:“妾身邊一直都有將軍的親信跟隨,用不著再多一個袁副將。”
溫寰堅持:“你要不聽話,我就不給你獵赤狐了。”
鄭月昭沉思片刻,還是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