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失魂落魄地回到長樂宮,立刻要寫家書給父親。
若父親知道她在宮中受了這樣的委屈,定然要來撐腰,威脅也好,兵諫也罷,她要父親帶她回家,再也不要留在這皇宮裡了!
然而等要落筆的時候,她握著紫檀木的筆杆忽然有些迷茫。
寫給誰呢?父親已然出征去了,如何能收到她的信
那便寫給母親吧,母親應當有法子讓人追上行軍的父親報信。
溫瑤打定了主意,正要動筆,忽聽殿外一陣兵荒馬亂之聲。
她心一驚,擱下筆去外麵查看。
是幾名禦前侍衛正在大張旗鼓地抓人,一個太監被押住了,哭嚎著冤枉,眼看就要被拖走。
“放肆!”
溫瑤認出那兩個太監是幫自己向外傳遞家書的,怒斥一聲道:“你們反天了嗎?在本宮宮裡做什麼!”
一名禦前侍衛轉過身來,對著她行一禮,神色肅正道:“清嬪娘娘,此奴私自結交外臣,屢次做傳遞報信之事,罪無可恕,臣奉陛下之命,這就將他帶去慎刑司正法。”
溫瑤一時驚得打了個顫栗。
陛下竟連這個都知道
輕蕊亦在庭院中站著,對侍衛首領詢問:“還有清嬪娘娘的帶入宮的侍婢抱琴,也是知道主子私下送信之事的,陛下可要處置了?”
那侍衛統領揮了揮手道:“一起帶走。”
抱琴因為惹溫瑤不悅,這幾日都不得近身伺候,待被從宮女廡房中抓出來,還不知什麼情形,懵怔地問娘娘發生了什麼。
溫瑤顧不上她,聲音發抖道:“你們以下犯上,本宮要去見姑母,要去見姑母”
“陛下有旨,清嬪自即日起禁足,無詔擅出,以抗旨之罪論處。”
侍衛統領言罷,不再與她多說,帶著兩個奴婢離開。
溫瑤聽著抱琴的哭喊聲,再也撐不住,癱坐在了地上。
輕蕊上前攙扶她,語氣不卑不亢道:“娘娘不必憂心,陛下沒有怪罪您,您隻要繼續聽奴婢的話,以後在宮中恪守宮規,還是能安穩一生的。”
溫瑤眸光空洞地望著西北方向,緩緩攥緊了雙拳。
清嬪禁足的消息在不刻意遮掩的情況下,在第二日便傳到了太後耳中。
乾清宮,薑姝儀正在伺候裴琰筆墨。
因著她昨夜總旁敲側擊說阿雀這個名像奴婢,裴琰有了些許的不悅,罰她今日做一日奴婢的活計。
薑姝儀有一下沒一下地研著墨,偷眼瞧作畫的裴琰,裴琰若有所覺,頭也未抬道:“站起來研,這樣研不好。”
裴琰坐在書案後,薑姝儀便搬了把太師椅在旁側坐著,此刻聞言隻能站起來,一邊磨墨,一邊好奇地往畫上瞧。
“陛下畫的是山水圖嗎?”
裴琰:“不是。”
薑姝儀隻看到個樹杈子,倒確實沒有山和水。
她研的差不多了就停下手,揉揉有點發酸的手腕,重新坐回椅子上。
畫已然大致能看出是什麼了,有樹,有花圃,有簷牙高啄,還有係著綢帶的風鈴。
“像是宮裡的景象呀。”
裴琰誇她:“聰慧。”
薑姝儀自己都臊得慌,宮殿都出來了,傻子才看不出來。
她捧著臉繼續看。
裴琰反倒頓了頓筆,忽然抬眸看向她。
薑姝儀歪了歪頭:“陛下怎麼不畫了?”
裴琰沒答她,深深看她一眼,才繼續落筆。
這次是在為那棵樹點綴花葉,而後又蘸墨,在花葉間勾勒出一個圓潤靈動的雀鳥。
雀鳥歪著頭,尖喙微微張著,像是在疑惑什麼,又像是在撒嬌求人撫摸。
薑姝儀驚歎:“哇,好傳神呀,陛下風景畫的雖好,卻有些太過板正,死氣沉沉了,這隻雀兒一來,整幅畫都鮮活了!”
裴琰彎唇:“是傳神。”
此時殿外忽傳來喧鬨聲,而後程守忠推門進來了,稟報道:“陛下,太後娘娘為清嬪一事來了。”
裴琰停下筆,收斂了眸中笑意。
薑姝儀對這種情況倒是輕車熟路了,怕被太後看出端倪,先躡手躡腳地把椅子搬回了原位,而後回到裴琰身邊,指指內殿小聲問:“臣妾還躲進去?”
“不必。”裴琰將未完的畫壓在鎮紙下,對程守忠道:“告訴母後,請她先回宮,朕處理過手頭的事,隨後就去慈寧宮請安。”
程守忠應“是”退了下去。
裴琰又看向薑姝儀,才要開口,薑姝儀便明白了,搶先信誓旦旦地保證:“誰來臣妾都不出去!老老實實地待在殿裡等陛下回來!”
裴琰便笑了:“好,很聽話。”
那能不聽話嗎,昨日溫瑤闖進來的事可是把薑姝儀嚇了個半死,事後才知道溫瑤是打著太後名義來的,程守忠不敢攔。
裴琰還告訴她,溫瑤出去後肯定會把乾清宮有個宮女爬床一事說出去,這幾日估摸著會有不少嬪妃打著求見的名頭過來一探究竟,她最好連大殿都不要出。
薑姝儀都認真地聽進去了。
裴琰離開後不久,芳初就又來了,若在往常,薑姝儀就高高興興地帶著她去內殿玩兒了,今日卻不想理她。
芳初行了個禮後,笑著走過來:“娘娘還生氣呢?”
薑姝儀仍不理她,走到花幾前,去擺弄上麵的雙耳瓶,粉彩繪花鳥的圖案,在春日裡擺著好看極了。
芳初無奈道:“奴婢昨日真不是故意的,娘娘想想,清嬪若是發現了您,對您不利,陛下回來後能饒過奴婢嗎?”
薑姝儀冷哼一聲:“本宮不止為這個生氣。”
芳初了然:“那就是奴婢為程壽求情的事了。”
薑姝儀扭頭瞪她:“你也知道?本宮以為這麼多日相處下來,你除了忠於陛下外,當視本宮最重的,結果還是一心向著同僚,既然如此,本宮不用你陪著!”
“娘娘啊。”芳初苦笑一聲,歎了口氣:“您知不知道,那二十板子下去會把人打成什麼模樣,程壽得多少日下不來床,他也才不過十五歲,還沒成及冠。”
薑姝儀聽了更不高興:“芳初,本宮是主子,他是奴才,他胡言亂語,惹了本宮惱怒,本宮就是打死他又如何?二十板子已是開恩了,你這麼說,是覺得本宮不仁嗎?”
芳初立刻跪下了,無辜地看著她:“娘娘明鑒呀!奴婢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娘娘若不仁,奴婢這張嘴早就該挨打了!”
薑姝儀繃著臉:“你也知道啊。”
芳初看出她態度的鬆動,連忙笑著拉住她的裙角輕晃:“所以娘娘最寬仁,最疼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