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獄吏這人不好打交道,此事在刑部乃是公認的事情。
刑部的官員,都不樂意搭理胡獄吏,也不喜歡去女囚,嫌麻煩!容易惹來一身腥。
他們更喜歡天牢,雖說陳獄丞毛病多,這規矩那規矩,什麼都要照章辦事。但是為人爽快啊,撈錢也很給力。隻要你不找他麻煩,他也不會主動找誰麻煩。
胡獄吏不一樣,陰晴不定,總給人一種隨時都在挖坑算計人的感覺。
陳觀樓跟胡獄吏打過幾次交道,總體來說還算順利。也總結出經驗,對方也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主。
他主動上門,擺明車馬,想要結識少府獄丞,關照幾個夾瘋道的犯人。沒啥目的,純粹就是收錢辦事,賺點辛苦費。
胡獄吏抽著卷煙。
不知什麼時候,卷煙開始在京城官場流行起來。有條件的,專門養個小廝,專職負責切煙絲做卷煙。沒條件的,就去商鋪購買卷煙。
賣卷煙的商家也很卷。
卷煙絲,卷紙張。卷煙的紙張,越做越柔軟,越發高檔,有的還帶一股子花草香味。
煙絲跟紙張卷到了儘頭,就開始卷吸煙工具。從普通材質到鑲嵌黃金珠寶,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胡獄吏抽的就是自家小廝手工卷的卷煙,紙張上還有小小的胡字,作為標記。
“你想認識少府獄丞,嗬嗬!”胡獄吏輕笑一聲,帶著明顯的嘲諷味道。
陳觀樓聽出點言下之意,“莫非這位少府獄丞,招惹不得?”
“你知道他為啥能當獄丞嗎?就因為他心黑手辣,手段極其殘忍。以前在宮裡當差的時候,被他折磨死的小黃門宮女沒有五百也有一百,全都死不瞑目,連個全屍都沒有。”
“這麼凶殘?”陳觀樓很是意外,“他這種人,按理說得罪的人肯定很多。為啥還能升官發財,當上少府獄丞?”
“還能為啥,投其所好,加上錢唄!人家有本事,有手段,骨頭又軟, 幾十歲的人認一個二十來歲的人當乾爺爺。換你,你能做到嗎?”
陳觀樓哈哈一笑,不言自喻,他肯定做不到。他下賤,可也沒那麼下賤!還是有點原則跟底線。
“瞧,我們都做不到。活該人家升官發財,當了少府獄丞。從那以後,威風起來了。皇親國戚都要走他的門路,給他好臉色,還得往他府裡送錢。”
“聽你這麼說,他這是天怒人怨啊,還能坐穩少府獄丞的位置?”陳觀樓很好奇,乾脆打聽起八卦。有的是時間,怎麼聊都是聊,聊點喜聞樂見的事情,拉近彼此的感情。
胡獄吏吐出一口煙圈,緩緩說道:“運氣好唄,走對了門路。這人一直招人恨,但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否極泰來,羨慕不得啊!”
“能不能問問,他走的誰的門路?”
“告訴你也無妨,他當年走的是東宮的門路。懂了吧。”
陳觀樓恍然大悟。
難怪胡獄吏語氣酸溜溜,果然羨慕不來。
誰能想到,手段如此毒辣的人,走的卻是最正的門路,還走對了。關鍵是,昔日東宮竟然不嫌棄他的名聲,接納了他。
嘖!
這事貌似不能深想。深想下去,就會意識到裡麵有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昔日東宮不乾淨!也就意味著建始帝不乾淨。
“你是說,他當年走通東宮的門路,當上了少府獄丞?”
胡獄吏含笑點頭,正是如此。
“若非自古以來,少府家令都由宗親擔任,說不定這小子真有機會爬上去。”
陳觀樓倒吸一口涼氣,一個太監,還敢妄想少府家令的位置,當真是敢想敢乾!皇帝身邊最得用王德發,宮內大太監,恐怕都不敢想那個位置。
“楚王家眷被關押在夾瘋道大牢,以胡兄你的經驗來看,究竟是宮裡頭的意思,還是少府獄丞自個擅作主張?”他就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能得到答案。
“我大膽揣測,應該是他自作主張。”
“少府獄丞自作主張?他好大的膽子。”
“他當年就靠著膽子大,才能爬上去。膽小的,全都死光了。”胡獄吏自嘲一笑,“我也是運氣好,才能離開皇宮,躲在這裡過清閒日子。”
“胡兄,你們當年的競爭這麼殘酷嗎?”
胡獄吏被勾起了遙遠的記憶,沉默片刻後,略微感慨地說道:“我進宮那幾年,前後幾年,年年天災人禍,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了,賣兒賣女的也太多了。
很多人都想進宮混口吃的,進一步混個前程。競爭可謂是空前的激烈!甚至有人因為找不到門路,直接在家裡自宮,然後跑到宮門口自薦。”
陳觀樓一臉訝異,萬萬沒想到,太監這活,還要競聘上崗,爭先恐後。頗有讀書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闖蕩科舉仕途的架勢。
這年頭,沒有一條路輕鬆!
大家都不容易!
“好歹胡兄你算是混出頭了。”他如此說道。
“比起少府獄丞,差遠了!人家在少府吃香喝辣,說一不二。咱家在這裡,僅能關起門來過點小日子。”
“小日子也有小日子的美妙!不必豔羨他人。如此說來,少府獄丞的路走不通,夾瘋道那邊沒法子打點,有錢都花不出去。”
“哪會有有錢花不出去的道理。你想打點夾瘋道的人,沒必要走少府獄丞的路子。你可以走下麵人的路子。”
“哦?!還請胡兄教我!”
胡獄吏嘿嘿一笑,“夾瘋道屬於人人唾棄之地。誰都不清楚,為啥當年少府會在那裡建一座大牢。有傳言,說是當年的皇帝深恨某個人,關進大牢還不夠,嫌環境不夠惡劣。於是就有了夾瘋道大牢!
在那裡當差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什麼良善之輩。你要打點裡麵的人,找彆人沒有用,你去找裡麵章獄吏,他也是閹人。但他不喜歡被人稱呼章公公。他資曆可比少府獄丞老多了,這麼多年沒人敢動他,就知道他是有點來頭的。但他這人不好打交道,脾氣比咱家更古怪。”
“這位章獄吏可有什麼喜好?”說罷,陳觀樓將一張銀票推過去。
胡獄吏瞧了眼,手法極為熟練,輕輕在桌麵一拂,銀票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