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留風走出商會的時候,門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
他隨意抬了抬眼,就瞧見街對麵站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少年如雨中青竹,一身簡單的粗布衣裳,依舊漂亮得耀人眼目。
楚星回瞧見他出來,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瞧。
謝留風欣賞了一會兒,忽然有些後悔。
方才隻記得買些實用的功法丹藥法器,應該順手再買兩件法衣的。
彆人家的徒弟天天穿得花裡胡哨的,沒道理他家這麼好看的徒弟就打扮得這麼樸素。
謝留風快步走了過去,取出一把傘,撐開遮到了楚星回頭上,問他:“等我?”
楚星回抬頭看了一眼他握住傘柄的手,點了點頭。
謝留風問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楚星回答道:“問的路人。”
他原本也隻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問的,誰知謝留風壓根沒往遠處走,隨便一問就打聽到了。
謝留風莫名有些高興:“怎麼了,找我有事?”
楚星回拿出一個袋子遞給他:“給你。”
謝留風愣了一下,接過袋子,裡麵是一袋低品和中品混雜的靈石。
這是楚星回這次委托的全部報酬。
楚星回看著他,對他說:“我知道這些應該不夠藥錢,但我現在隻有這些,以後賺到更多都會給你。”
謝留風想一想就知道這些靈石是怎麼來的:“都給我,你要怎麼生活?”
楚星回琢磨了一下,誠實道:“還好。”
他有手有腳的,湊合一下總不至於餓死。
謝留風又好氣又好笑,直接道:“今天還跟我回家吧。不是養傷,我的意思是……你接下來都可以住在我那裡——直到你去北嶽劍派拜師為止。或者你想住更長時間也行。”
總之到了他手裡就沒有還能跑的道理。
反正那麼多東西都已經買了,放著沒有人用也是一種浪費。
楚星回思考了一會兒,皺起了眉:“你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謝留風搖了搖頭:“不需要。”
楚星回仔細想了想,又問:“或者……我身上有什麼你需要的東西嗎?”
謝留風耐心回答道:“沒有。”
楚星回眉心擰得更緊了:“可這是不符合道理的。”
謝留風問他:“什麼道理?”
楚星回一本正經道:“所有獲得的東西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正如我不能在不完成委托的情況下獲得報酬一樣。”
謝留風笑了一聲,無賴道:“那是彆人的道理,我的道理是自由的。”
楚星回抬頭看著他,誠實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不明白……這聽起來像是人販子的道理。”
謝留風逗他:“如果我真是人販子,你打算怎麼辦?”
楚星回想了想,誠懇建議道:“首先,我會建議你換個活路,這種職業實在有傷天和。然後,我其實不值那麼多錢,這可能會是一樁虧本買賣……”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被迫停了一下,嘴唇碰上了一個酸酸甜甜的東西。
謝留風漫不經心地往他嘴裡塞了一顆糖山楂:“嗯,很好的建議,下次不要建議了。”
楚星回專心嚼著嘴裡的糖山楂,沒空說話了。
實在是很好糊弄的模樣。
謝留風將一整包糖山楂塞進了他懷裡,握住了他的手:“走吧,再不走的話,我可要跟上次一樣綁你了。”
楚星回抬頭看著他,其實還是不明白其中的邏輯。
但今天下雨了,謝留風給他撐了傘,他就覺得信一下謝留風的道理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水雲城。
作為修仙界數一數二的宗門,靈相宗的收徒典儀熱熱鬨鬨了半個多月,終於停止了現場靈根測試和報名。
日薄西山,靈相宗的管事帶著幾個外門弟子登記完了最後一個報名人的資料,鬆了口氣,長長伸了個懶腰。
管事歇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問旁邊的小弟子:“對了,去年凡人界不是測了一位冰係單靈根的弟子出來嗎,他的資料在什麼地方?昨日有長老特意問過,若是得了那新弟子的資料便給他送過去。”
宗門內新進的弟子雖然說是要先統一在外門待一年再行拜師,但修仙畢竟是看天賦的事情,天賦好的弟子方一進門就會被注意起來,更何況是極為珍惜的天靈根了。這種資質的弟子隻要不半路夭折,保底是要成為某位長老親傳的。若是運氣再稍微好一點,當一峰的繼承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去歲那名測試出冰靈根的弟子當場就被靈相宗的人發了報名函,此時報名時間已經結束,按理來講那位弟子的資料應該已經登記在冊了。
小弟子愣了一下:“冰靈根?師兄,今年彆說是變異靈根的弟子了,連尋常單靈根的弟子都沒有,資質最好的是個水木雙靈根的,資料已經被丹鼎峰的趙長老要去了。”
管事皺了皺眉:“怎會如此?莫不是那位弟子出了什麼意外,沒能趕上這次的收徒?”
他倒是沒考慮過那位弟子不來的情況。
他們靈相宗可是整個修仙界數一數二的大宗門,早些年出過不少飛升的仙人,在整個修仙界和凡人界中都聲名極盛。弟子向來隻有他們不收的,從來就沒有接了他們的邀約不肯來的。
無論如何,眼下出現了這樣的情況,那位長老那裡就不好交代了。
兩個人正一籌莫展之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溫柔似水的嗓音:“兩位師弟,可是出了什麼不好解決的事?”
兩個人回過頭,見身後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位白衣少年。
少年麵容清秀,皮膚白皙到有些病態,身形纖瘦,仿佛弱不勝衣一般,自帶一種柔弱惹人憐愛的氣質。
正是靈相宗宗主座下唯一的弟子秦毓文。
這位師兄隻是三靈根的平凡資質,運氣卻好得很。他與宗主夫人秦雪衣有些遠房親緣,年幼時得了宗主夫婦的眼緣,還沒測出靈根就被兩個人養在了膝下,從小跟宗主的兩個親生孩子一同長大,測出靈根之後剛在外門待滿了一年就被宗主收為了弟子。
他自己也爭氣,明明隻是三靈根,修煉速度卻不遜於單靈根的天才,十八歲的年紀便已經到了築基期,放眼整個修仙界也是排得上號的年輕天才。
秦毓文待宗門內弟子向來和善,自身無論是後台還是實力又都過硬,自來在宗門內是位風評頗佳的知名人物,兩個弟子自然也認識,當即向對方見了禮。
管事猶豫了一番,將方才的事情跟秦毓文說了一遍。
秦毓文皺了皺眉:“沒來報名?”
管事歎了口氣:“是啊,興許是路上出了什麼事。隻是眼下報名時間已過,這位弟子怕是跟靈相宗沒有緣分了。”
規矩如此,往年錯過報名時間的弟子大都是如此處理的。這位弟子雖然情況特殊了一些,但……也確實沒有彆的解決辦法了。
人都沒來他們也不能現場變一個出來。
秦毓文蹙眉思索了片刻,提醒道:“既然是單靈根的天才,當初測靈根的時候應該給他發過入宗的邀請函吧?我記得那邀請函上帶了追蹤法術,若那位弟子將邀請函帶在身上的話,應當能找到人吧?”
管事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秦師兄的意思是……讓我們派人去找他?”
秦毓文點了點頭,溫聲道:“單靈根弟子少見,宗門為此等天才費些心思也是應該的,若是這麼錯過也太可惜了。”
聽起來似乎真是合情合理的模樣。
雖然並不是很合規矩,但也不算什麼大事,管事自然也樂意為了這件事賣宗主親傳弟子一個人情,順便恭維了一句:“秦師兄一心為宗門傳承考慮,我等真是自愧不如。”
“這一次師父也有意收徒,這位弟子合適的話,多添一位宗主親傳也未可知。”秦毓文狀若不經意地多解釋了一句,然後道,“若找不著人,便差人來告訴我一聲,我親自去尋。”
他輕輕撫了一下手中的劍鞘,意味深長地強調了一遍:“可務必……要讓這位師弟進門啊。”
管事心頭忽然泛起了一絲古怪。
他剛剛有說這位冰靈根的弟子是師弟嗎?
但秦師兄人品甚好,之前又和那新弟子沒有任何交集,而且這次又是宗主有意收徒,興許秦師兄隻是從宗主那裡聽過這位弟子的信息。
他很快揭過了這點不對勁,恭恭敬敬地應下了這件事:“既然是宗主有意向,我們定會辦好此事的。”
得了這句承諾,秦毓文衝兩個人溫柔地笑了笑,轉身禦劍進了宗門。
小弟子躲在管事身後,目送著秦毓文消失在視線之內,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管事回過頭來,見他傻愣愣站在原地的模樣,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催促道:“怎麼了?沒聽見秦師兄的話嗎,還不快去辦事!”
小弟子終於回過神:“……彆催了,師兄,等我先收拾一下。”
他低頭整理桌子上的東西,心頭劃過一絲疑慮。
可能是他忙了幾天有些眼花了,方才那一瞬間,他居然覺得這位靈相宗內出了名溫柔善良的師兄眼中顯出了明晃晃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