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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黃昏時候。
空氣潔淨乾爽。
宜殺人。
洪範看著銅爐燒完最後三支香,將靈樞從祭台上取下。
小心擦拭,插入新配來的文修劍鞘。
沈鐵心的三日宴一般不能帶兵器,但裝飾性質的倒是可以。
洪範提劍出了院子。
他聽到側花園裡傳來甲葉摩擦聲,與站在院口的洪烈、洪博點了點頭。
換上新定做的銀絲麒麟袍,足踏雲紋緞靴,頭戴同光玉笄冠。
前院,屈羅意與宮珩已在等候。
馬車停在門口。
湯大個手執馬鞭,黑衣筆挺,撩開車簾。
三人依次上車。
顛簸聲中馬車出了青蓮巷子,往城西沈府去。
車廂主位,洪範按劍而坐,不發一言。
氣氛很緊張。
宮珩原本就不是自願來的。
自抵達西京後,他不止一次重新恒量得失——沈家實在不是宮家得罪得起的勢力。
無非是器作監他也得罪不起罷了。
馬車出了第六橫街。
宮珩雜念叢生,呼吸亦淩亂。
屈羅意瞥過來一眼。
“洪範,你從哪找來的大叔,一把年紀了還大喘氣,到時候不會拖後腿吧?”
他問道。
洪範抬眼,笑著搖頭。
宮珩心頭微怒。
他不認識屈羅意。
但想到此行目的,這位看起來其貌不揚的瘦弱青年想必有其過人之處。
“對上西京沈家,難免驚懼,見笑了。”
宮珩發揚了忍辱功夫。
然後他便聽到屈羅意嗤笑一聲。
“沈家你也怕,那你怕的挺多啊?”
聲音淡然而認真。
似乎不是刻意挑釁,而是真不把沈家當回事。
屈羅意著實有資本支撐他的態度。
他頭上頂著兩代鬥帝傳承。
門中還有兩位高段天人駐世。
自己天下聞名,被認為是未來天驕榜第一的有力候選。
彆人眼中龐然大物般的沈家,在小鬥帝眼裡也就那樣了。
不明所以的宮珩忍不了了。
“敢問閣下姓名?”
他坐直身子,沉聲問道。
“天鵬山屈羅意。”
屈羅意挑開窗簾看著外頭的鹹尊橋,隨口回答。
宮珩張了張嘴,虛下腰,恢複了沉默。
他有一種無處還嘴的憋屈感。
但動搖不止的心態反而平穩下來。
宮家與洪家一同對上沈家很可怕。
然而宮家與洪家,以及修羅宗、器作監、掌武院一起對上沈家,就感覺,額,還挺輕鬆的?
“見笑了。”
宮珩自嘲一句,籠雙手於袖中。
馬車到了。
沈府外的巷子遠比朝日府外寬大,但此時還是擠滿了。
洪範與屈羅意下車,聽到身後之人喚自己。
“洪公子。”
他回過頭,見宮珩以盤坐姿勢微微躬身。
“武運昌隆。”
來自涼州西第一高手的祝福。
洪範兩人沿著人流邁入沈府。
八位全身重甲的武士鎖住前路,兩位門相笑麵接待。
洪範遞過去請柬。
門相接過,掃了一眼。
“小的看到公子容貌,心頭就在猜呢!”
“果然是洪公子。”
他說道。
洪範是第一次來,對方的態度卻像是麵對老客——消息靈通是乾這一行的基本素質。
“公子這把寶劍?”
門子又問。
洪範毫不扭捏地將靈樞拔出。
一把斷劍,劍刃上有幾個缺口,傷痕累累、其貌不揚。
文修劍不開刃,但這把毫無疑問是開了刃的。
“家傳之物,不堪再用,權作禮器。”
洪範笑道。
門子聞言點頭,便放他進去。
緊接著的屈羅意卻被攔住。
他沒有請柬。
“我家宴會不能帶陪客。”
門相對看過來的洪範笑道。
誰知屈羅意一把按住他肩膀。
“伱認識他,卻不認識我?”
“什麼檔次也來看門,連我都不認識?”
屈羅意皺眉喝道。
沈家門子向來跋扈,何況邊上還有重甲士。
但他們一時都被這個邋遢年輕人鎮住了。
什麼檔次才敢在沈府門口說這個話?
“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門子小心問道。
“小爺天鵬山屈羅意,沒有請柬,進不進得這宴?”
名字一出,周圍鴉雀無聲。
在榜天驕九州共一百人,沒聽說過有敢冒充的。
“現在認識我了嗎?”
門子連連點頭。
屈羅意拍拍他肩膀,直往裡追上洪範。
沈府沒有安排迎賓。
因為用紅毯一路從大門口鋪到了宴會場,再鮮明不過。
無諍園據說是西京最好的園林。
圍廊曲折宛轉。
置景情致鮮明。
最中間,則是由漢白玉鋪的小廣場。
廣場三麵鋪了長案,案上擺了千層糕、龍須酥、馬蹄糕,一壺不知名卻必然昂貴的美酒。
座位用的是蒲團。
案幾沒有名牌,理論上先來後到、自由選擇,但實際上什麼身份坐什麼位置,人人有數。
除了新來的兩位。
洪範出了雨廊,也不管認識不認識,便以視野、與上首的距離為衡量,挑了西席中段的地方。
屈羅意在他身邊坐下。
宴會還有約莫半數人未到。
洪範直身跪坐,一手按劍。
屈羅意支著右膝大口吃喝。
他右邊有一位年輕公子因其動作粗鄙,露出厭惡神色,離席換了位置。
如是三回,場間人漸多了。
屈羅意已經喝乾了三壺酒,本就不太莊重的儀容越發散漫,連腰帶都脫開。
洪範一邊以臻至渾然巔峰的炎流真氣溫養正經奇脈,一邊仔細觀察。
無諍園東邊,池水間立著一座假山。
山頂上坐著一位白衣劍客。
此人洪範已有了解。
燕星津,沈家客卿,先天二合修為,諢號“飛燕追星”。
他也是此次行動的主要障礙之一。
未久,賓客到齊,湊足了西京所有世家姓氏。
白泰平、蔣文柏、林永昌這幾位都在。
洪範自沒有去打招呼的興致,他們更不敢來招惹。
上首處,敖知弦左右探看,視線一遍遍掃過賓客。
她再次失望。
蘇佩鋒還是沒有來。
席前過來結交“沈知音”的公子絡繹不絕。
敖知弦臉上笑得美豔,心卻似跌入深淵,在絕望中翻滾醃嗆。
洪範低著頭,不沾滴酒,隻一遍遍撫劍。
他知道敖知弦在探看,是以不敢抬頭接她的目光。
好似一位怕驚了鳥的獵人。
沈鐵心終於姍姍來遲。
宴會三日有三個主題,武、樂、詩。
今日是第一日,主題是武。
p落日熔金,暮雲合璧——永遇樂·李清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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