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正月二十五,中午。
高俊俠有言必踐,果然大發請帖,在聽海閣三樓包了一間。
考慮到洪範不是很喜歡應酬,他沒有叫太多人,隻剛好填滿一張圓桌的十個位置。
除去八位公子少俠,鄭芙蕖與遲宜悅也被請到,喜得洪赦在無人處連連拍了高俊俠好幾下肩膀,渾然有些至親兄弟的意思了。
非年非節的午時,洪勝、李神機、丁雨石這幾位日常理事的大忙人自是約不來。
是故在場聲望最高的便是洪範。
在高崔二人的推舉下,他坐上了居中的上首。
然後遲心赤與鄭芙蕖才分左右坐在兩旁。
距離洪範第一次光臨聽海閣已經過去將近三個月,鄭大小姐與他已在不知不覺間和解。
所謂有禮無禮,本就是依照地位而定。
台山血戰後,鄭芙蕖便不再與洪範置氣,隻是見麵時稍有冷淡。
及至紅垛山一戰後,或許是後者暴露出了驚人戰力,或許是替她報了堂弟血仇,鄭大小姐反而對洪範格外鄭重,在人後甚至頗有些推崇的意思。
洪範自然是樂得順承。
一位年方十五的白富美,論心理年齡還比他小了一輪不止。
之前的一點毒舌齟齬,哪裡會被他放在心上?
“今日是高大郎做東,我們第一杯酒,就先敬大郎。”
洪範當仁不讓地起了第一輪。
頓下酒杯,眾人見他動了第一筷子,也不再客氣。
這種聚餐洪範前世經曆過太多,輕易便能主導話題,照顧到在座每一人。
再加上崔玉堂插科打諢,包間內很快融洽無間。
挑了個合適時候,在座唯一的李家子弟對洪範開口。
“洪二少,當初在金海沙漠裡,我一時悲怒攻心,說了一些胡話。”
他名叫李興發,比洪烈小了兩歲,在無當騎中擔任一隊之長。
洪範首次暴露沙世界時,便是他帶頭上來與洪範對質。
但兩人現今地位已然倒轉,不能同日而語。
“今日聊以薄酒,向二少賠罪。”
李興發雙手舉杯,說道。
洪範聞言一笑,示意侍者斟酒,而後單手抄起酒杯。
“李兄要喝酒就喝酒,還非得說些我已記不清的陳年舊事!”
兩人伸手碰杯各自滿飲,已然摒棄前嫌。
坐在下首的楊英勳將這一幕看在眼裡。
飛雁門主不過渾然境修為,他在飛雁門中固然有些地位,然而放在全城便難言出挑。
今日能敬陪末座,隻是因為與高俊俠關係好,被尋來做個捧哏。
待洪範、李興發、洪烈幾人回憶完那次伏擊戰,楊英勳終於鼓足勇氣起身敬酒。
“當日在斷山堂有幸見著洪公子風采,英勳心中傾慕,一直難忘。”
“沒想到今日竟能與公子同桌共飲,實在是榮幸之至。”
他固然是在座地位最低之人,但這話裡的諂媚味道還是惹來鄭芙蕖一記白眼。
正當楊英勳尷尬之時,上首坐著的俊朗青年卻提著酒杯起身。
這全然在他意料之外。
“高大郎與我意氣相投,簡直就如不同姓的兄弟一般。”
洪範溫和笑道。
“你既然是大郎的要好兄弟,那我們自是天然有一份親近。”
“今日是第一次同桌,那以後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隻是下回你要敬酒,可彆再起身。”
聽了這番話,高俊俠自然是滿麵紅光,當下起身舉杯就要陪飲。
而楊英勳更是麵紅耳赤,手抖得幾乎要灑出酒來。
“多謝公子,是英勳冒昧了……”
有洪範接了這杯酒,楊英勳的笑容頓時少了許多拘束,能夠與同桌之人接上話題。
一頓好宴,賓主儘歡。
然而小半個時辰後,卻來了不速之客。
門外的侍者被喝退,包間外響起三記毫不收斂的叩門聲。
未等高俊俠發問,門已被推開。
玄關屏風後繞出三人,身後還跟著位滿頭冒汗的聽海閣管事。
其中前頭兩人俱是身材高大、肌肉健壯,看起來二十許年紀。
第三人則戴著文士冠,腰間佩劍。
“各位金海的朋友,某家玉泉權華榮,叨擾了。”
為首的漢子在桌前站定,朝上首一拱手。
在他身後,另兩人也各自通名:“權陽暉(盧興朝)。”
三個名字就像是一陣突如其來撞入室內的暴雨,一下子將酒桌上的火熱氛圍澆滅。
如此陣仗,嚇得遲宜悅臉色微白;鄭芙蕖則揚起下巴,惡狠狠地瞪視過去。
“三位不請自來,居然還知道行禮,真是難得。”
洪範迆迆然靠上椅背,目光掃過三人,與權華榮對視。
邊上洪赦雙手抱臂,哂道:“高大郎,我一向聽說你家金風樓的上房價格昂貴,這都逼得幾位上門化緣來了?”
被洪家兩位麵刺幾句,三位來者卻渾不在意。
“確實是權某攪擾了諸位的好宴。”
權華榮說道,轉身看向聽海閣管事。
“這一桌酒菜的錢,你遣人到金風樓甲上房去收,報我的名字便是。”
揮退了礙事之人,他又看向洪範。
“我等三人昨日剛到金海,便聽說三日前我族弟在金風樓承蒙洪家人指教,幾日來吃飯飲水都要下人伺候。”
“今日聽說幾位正在此飲樂,權某卻是不得不來報此恩情。”
“你們初來乍到,倒是耳目通靈。”
洪範直言道。
“說的是李茂才和洪平的事吧?你們想要個什麼說法?”
“正是此事。”
權華榮頷首回道。
“吾弟本事不濟,挨了打便挨了,他自是沒臉來要補償。”
“但我們幾位做兄長的卻不能不有所表示。”
他負手說道,目光睥睨全場。
“今日此來,便是想用練武之人的方式與各位做過一場。”
“不論輸贏,此事皆銷!”
洪範聽完,放聲大笑。
“好一個‘不論輸贏,此事皆銷’!”
他一掌拍在桌上。
桌麵無損,滿桌碗筷碟盤卻陡然一跳。
“小的挨了打,大的就來出頭……”
“今日若是大的又挨了打,下回是不是還要來個老的?!”**..nt
吃他如斯一問,三人都一時語塞。
“洪公子這是不敢嗎?”
片刻後,盧興朝按劍激將。
“吃飽喝足,飯後消食倒也無妨。”
洪範回道,並不意外對方認得自己。
若要在金海城內標定他,都不需要第二句話介紹——人群中最靚的那個仔便是。
“你要打,那就得接了我的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