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可能是朱衣騎沒有出缺吧……”
洪善揣測了一句。
說完後,老頭自己也搖了搖頭,似乎覺得太過可笑。
一個幾十人規模的家族武裝,哪有什麼出不出缺的?
洪範默然點頭,沒直接追問,反而親自回了裡屋,取來了一餅茶葉,雙手送到洪善麵前。
“最近為了我的事情,善爺爺多有勞累,這餅普洱‘天南炙’陳了七年,請善爺爺收下。”
他說得頗為淡然,喜怒不顯更遑論諂媚,但神情卻很真摯。
洪善原本不想收,但這老頭除了茶本就彆無所好,見洪範堅持,最後也就收下。
正因如此,事情又沒有辦妥帖,他反而抓了抓胡子,無論如何也要再掏出些話來。
“其實為你的事,我和勝公子還有明老爺都見了兩次。”
洪善的聲音低了下來,而劉嬸早就知趣地避到裡屋。
他口中的勝公子自是洪勝,是朱衣騎名義上的負責人——當然洪勝現在主要任務還是修行,所以實際管理上幾乎不出麵。
而明老爺全名則是洪明,族譜上與洪堅算是一輩,是洪範的遠房堂叔,也是朱衣騎的真正管理者。
“明老爺當然是沒有意見,是勝公子給不了回複。”
洪善繼續說道。
“但我與勝公子聊下來,私下覺得,他是看得上你的。”
“範哥兒,這或許是他得了其他人的意思,這才不好利落作決定。”
老頭說完了這番話,仿佛鬆了口氣,這才端起茶杯,飲了半涼了的茶水。
“善爺爺,我曉得了。”
洪範頷首回道。
他用腳指頭猜也知道,大概就是大夫人又在搞鬼。
洪勝作為家中實際上的第三高手(洪禮年紀大了),又是嫡長子,除了兩三人外沒人能左右。
其中作為族長的洪堅,以及任職金海城城判的洪武沒任何理由找洪範的黴頭。
所以隻能是洪陳氏了。
至於大夫人的想法,也很好猜。
朱衣騎相當於洪家的黃埔軍校兼近衛軍,洪範若進去鍛煉個兩三年,不說武道修為,至少人脈和地位都會被夯實。
到時候大夫人哪怕在後宅一言九鼎,對他也再難施加影響力了。
“總之這事我會幫你關心著,如果朱衣騎這邊走不通,其他幾個去處我肯定能弄妥帖。”
話語說儘,洪善留下保證,揣上那餅普洱拄拐離去。
洪範送他出門,之後坐回桌邊若有所思。
洪陳氏的可笑阻撓,在他看來不難解決,隻隨意一想,就至少有三四種辦法。
不過這些辦法大多要尋人疏通,欠下人情,而且難絕後患。
正在這時,劉嬸揣上裝錢的布包,打算出門去。
“嬸子要去忙些什麼?”
洪範問道。
“過幾日就是賀勝節,按例得去找裁縫給少爺做一套新衣。”
劉嬸笑著答道。
洪範聞言卻是心頭一動。
在這賀勝節上,他或許倒是能借到一程東風。
······
五月十八,賀勝節。
大華九州過萬萬人口,絕大部分不知道這個節日。
最初節日所賀的是金海城對於蛇人的軍事勝利,所以慶祝範圍隻限製在涼州西部的幾個小城。
不過曆經年歲轉變,現在的賀勝節已轉為祝福年輕一輩的節日。
在這一天,金海各家子弟都會齊聚一堂,長輩則要給與勉勵。
申時正(下午四點),洪府規模最大的明善堂內便聚集了百餘位年紀十幾、二十幾的洪家子弟,以及十幾桌提前擺好了涼菜的酒席。
府內空曠的廣場處,還有請來的戲班子正唱著雄渾曲調。
洪範到場後,自然是在洪福那一桌坐下。
說來也是有趣,明明之前一起上學時,他與這些“同學”之間都沒有什麼交情。
但分彆了十幾日,再度見麵,反而有些前所未有的熱絡。
不多時後,待所有人都依次落座,明善堂內無來由地漸漸安靜下來。
又過了片刻,正堂邊的後門才漸漸響起一道不徐不疾的腳步聲。
繞出來的,是一位麵容方正、身形健壯的中年男子。
他身著朱紅色袍服,束鑲玉的寬腰帶,負著雙手,立於堂中站定。
眾人注視著他,不自覺便口舌生燥,仿佛注視著一捧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是洪堅,洪家的家主、先天武者、世襲的鎮國校尉。】
洪範想到。
【也是這具身軀的親生父親。】
“族長到,諸子弟起立行禮!”
中間第一桌上,洪勝起身喝令道。
所有人都應聲起立,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了。”
洪堅壓了壓手,開口道。
他的聲音極為粗糲,仿佛脫了水的砂礫在互相摩擦。
“今日難得子弟們都在,我便說兩句。”
洪堅目光掃過眾人。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望你們步步踏實、不舍初心,如此,當可慰平生。”
“好了,開席吧。”
幾句欠缺感情、甚至可以說是淡而無味的話語說完,洪堅就轉身離去。
與其說是祝福,不如說是敷衍。
然後,明善堂真正熱鬨起來。
作為金海城一年數得上的節日,今日的酒席菜品豐盛,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被允許飲酒。
賀勝賀勝,若無杜康,賀個鳥甚?
洪範一桌上,眾人推杯換盞,話語不停。
作為桌上唯一的一位貫通境,洪範難得的收到了許多恭維,他也一一舉杯回應。
一直自命身份不同的洪平也受感染,主動與他搭話:“洪範,你現在不用上學,可是過上舒坦日子了!”
洪範隻是笑著吃菜,沒有回話。
洪平以為對方沒聽見,又出聲道:“洪範……”
但這時,洪範卻端著酒杯拉著洪福去了洪勝那桌敬酒。
洪平的臉色當即大惡。
一場酒宴在煊騰中過去。
賀勝節的最後環節,是一位作為代表的長輩,為每一位子弟寄語贈禮。
這也是大夥今日的第二期盼。
寄語雖多是客套話,但贈禮都是真金白銀。
一般金額從半兩到一兩銀子之間,足以去煙柳巷瀟灑個一兩次。
與往年相同,贈禮的職責由大夫人承擔。
“彰哥兒,我聽升叔說了,你今年比去年上進,但還要再接再厲!”
她端坐主位,將一個紅色錦包遞到一位二十許的青年手裡。
後者自是拜謝不止。
人上人下,流程走得很快,不久就輪到了十七八歲這些還在族學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