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管家,你現在就把蔣氏傳來!”
大夫人厲聲下令,立刻就有小廝往廚房衝去。
不多時,蔣家婆子就被提了過來,頭上還戴著劉嬸的織錦頭巾。
然後便是得了大夫人指示的求管家開始問話。
事情發展正如洪範預料——往日伶牙俐齒的老太婆眼見這麼多大人物在場,哪裡還有能力對質辯駁?
幾番問話下來,她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將所作所為全部抖了乾淨,半癱在地上。
“大夫人與管家平日都對老仆親善,老仆就豬油蒙了心,起了貪念,這才在範少爺處下手。”
不過哪怕到了這個時候,蔣家婆子至少還有一線清明,隻把所有過錯都往自己身上來攬。
“老仆家裡世代都服侍洪家,老仆今次犯了大錯,願領受責罰,隻求大夫人不要趕我出門……”
這等場合,她不敢施展嗓門,隻是跪在地上磕頭求饒不止。
直到求管家上去一腳將她踢翻在地,這才委頓住口。
有李家客人等候在旁,大夫人不願拖延,很快做下判決。
“蔣氏,若非我洪家以仁德治家,今日便是打殺了你,也是天經地義!”
她聲色俱厲,嚇得蔣家婆子又開始狠命叩頭,額上很快鮮血淋漓。
“萬幸範哥兒沒出什麼好歹,便饒你性命。”
“求德,罰蔣氏半年月例,革出廚房,做淨廁婦。”
所謂淨廁婦,便是清洗馬桶茅房的奴仆,在洪家是報酬最低也最為肮臟卑賤的工作。
“範哥兒,這番處置,可能合你心意?”
大夫人又對洪範問道。
“夫人處置公道,洪範沒有異議。”
洪範再度行禮,一眼也沒有看軟在地上的蔣家婆子。
他很清楚,今日處置看似嚴厲,實際上卻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奴仆欺主,不論在哪個宗族都是最大的罪名。
蔣家婆子的責罰最終止於錢財職位,一是洪範自身位卑無力,二是她在上頭也確實有幾分體麵。**..nt
據劉嬸所說,這蔣氏的兩個兒子,都算得上長房兩位嫡子的身邊人。
眼見事情平息、洪範識趣,大夫人心頭怒意稍斂,轉頭又對求管家訓斥,罰了他三個月的月例。
後者作為蔣氏的頂頭上司,隻能低頭唯唯,不敢做聲。
一出鬨劇,最後以大夫人對洪範的誠摯關懷作結。
看起來,洪家長房依然是母慈子孝,些許風波不過是下麵人的自作主張。
“我治家無方,讓鶴公見笑了。”
大夫人重新掛上笑顏,自嘲道。
“我等大族托庇廣泛,難免泥沙俱下。”
一直負手旁觀的李鶴鳴淺笑回複,又特意對洪範開口。
“受惡奴如此苛待,竟還能一心維護家聲,當真不易。”
這話似是嘉獎,但在洪範聽來,卻總覺得有股諷刺味道。
隻不過諷刺的不是他,而是洪家。
隨著幾位大人物的背影消失在內院,外院又恢複了之前的嘈雜。
其中言語,大多就是在討論剛剛之事。
流水席上,但凡稍有閱曆者,都能看出“母子”兩人間的暗流。
要真是母慈子孝,告狀還需要等到今日?
洪範本人對此,自然最是清明。
自今日後,他可以肯定每日飲食不僅不會有折扣,甚至還會比正常標準好得多。
否則洪陳氏必然逃不掉苛待庶子的惡名。
但這一切當然不是沒有代價的。
今日被落下的麵子,必然會像一根刺一樣紮在洪陳氏的心中,假以不長的時日,就會爆發出來。
如此思慮著沉默片刻,洪範突然注意到坐在身邊的洪福已經定定注視了自己半晌,連碗裡剝好的蝦仁都忘了往嘴裡送。
那可是他的最愛。
“洪福,這樣看我作甚?”
洪範笑問。
“啊,也沒啥,就是覺得範哥兒受了次大傷,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洪福撓了撓腦袋,回道。
“是有些不一樣了。”
洪範點點頭。
“臥病在床的這幾日,其實我一直在反思。”
“反思我前些年在待人接物、澄心正念上的諸多不足。”
他說著,抬頭瞧著天上那輪明月。
“但我得承認,過去的我,有一件事看得著實透徹。”
“什麼事?”
洪福好奇道。
“那就是男兒立身靠自己——在這金海城,那便隻有武道二字!”
洪範輕聲歎息,再不管那輪似是而非的明月,隻張手抄起一塊蹄髈,痛快大嚼。
隨著鹽分和油脂的香味在唇齒間彌漫,那些糾纏不去的利弊權衡終被他徹底拋開。
好好療傷,好好練武。
至於未來,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ps:半夜沒睡著,磕了片安眠藥,今天就起遲了……
一般來說都是上午起床就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