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玄隻覺,到了這附近之後,躁動的熱流陡然加劇了數倍。
一絲絲灼熱的氣流,好像無形的烈火,將空氣灼燒的光影扭曲,於馬車中眾修士的周身流淌而過,哪怕隔著一層靈力,都給眾修士一種身受炙烤的錯覺。
三叔李嶽峰沒有以往那種溫吞感,換了一身青衣,麵色沉靜。
他透過馬車的窗子看向外麵,目光在那火毒落在地上凝成的赤紅‘神光’上頓了頓。
“快到紅雲旗了。”
他嘴唇微動,低聲對李二玄、李元清提醒道:“等會到了紅雲沼澤裡,那火流光千萬不能有分毫接觸,一旦接觸,立即去掉燒起來的部分衣服,衣服燒起來便去衣,皮肉燒起來便去掉皮肉。”
李元清本來在擦拭一柄飛劍,聞聽此言,隻是點了點頭,並未有太多反應。
他知道,三叔這話明顯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自己常年在外行走打拚,紅雲沼澤來了沒有三十次,也有二十七八次了,哪裡用得著三叔來提醒?
這話,自然是說給常年在坊市中種田的,沒什麼外出行走經驗的堂兄李二玄聽的。
“火流光?是外麵那種地上的火光嗎?”
李二玄想起在三叔給的介紹紅雲沼澤之書籍上,有過對於這‘火流光’的記載,不過隻是寥寥幾行,流於文字,卻是不知此物具體是何模樣,隨即便指著外麵地上燃燒著的赤色神光問了一句。
“這位道友,這哪裡是火流光,這是火毒點燃了地氣罷了。”未待三叔回應,一旁那一對兄弟中的一人就接過了話茬。
“地氣?”李二玄目光微閃,緩緩點頭。
看來這個地氣,指的不是地脈之氣,能被那什麼火毒點燃的,大概率是地下的地沼之氣。
這裡叫紅雲沼澤,既然是沼澤,有些沼氣也算正常。
“等會到了裡麵,若是見到形如五翅、六翅飛鳥的火團,便是火流光了。”李嶽峰對李二玄說了一句,朝著一對兄弟中出言的那人抱了抱拳。
“在下青石坊市李嶽峰,代愚侄多謝這位道友提點,不知這兩位道友如何稱呼?”他笑著問道。
“原來是青石坊市的李嶽峰道友,如雷貫耳,如雷貫耳啊!在下府內散修米有龍,這是在下兄長米有罡。”兩兄弟中,那出言之人回應道。
李二玄著眼看去。
這對兄弟皆是身著一身灰撲撲的衣袍,接近素色,上麵沒有任何的花紋或是標誌。
其中自稱米有龍的這人,生就一副頗為中性的麵容,身形略顯矮小,應是骨架就小,一眼看過去,有種很是秀氣的感覺。
其修為無法感知到具體是何種境界,看來是在自己之上了。
米有龍的兄長米有罡就明顯比其高出半頭,二人雖長得很是相似,但身形上差異不小。
米有罡的修為,在煉氣四層,與自己相同,不同的是,此人的修為氣息有些虛浮,不是近期才突破,就是近期受過傷,或者有什麼陳年的暗傷在身。
三叔李嶽峰與米家兄弟寒暄幾句,主要是互相套了套話,不過彼此什麼都沒套出來。
突然,那對夫妻中的男修抬眼打量一陣米家兄弟,插了一句話。
“據我所知,米家雖說也是府內修士,但百年前就投了隔壁的大戈府啊。”男修冷笑道。
米家兄弟的麵色一下都變得不太好看,其中那米有罡更是從原本低頭沉默的狀態,一下變得目光凶狠,朝著那對夫妻看了過去。
李嶽峰神情不變,看了眼這對夫妻,住了口,一道傳音卻在李二玄、李元清的耳畔響起。
“米家以前也是出過築基修士的修士家族,投靠大戈府之事前因後果咱外人不得而知,不過據傳夠來米家又因事交惡投靠的大戈府宗門,為躲避那宗門中的仇家,又遷回了歲寒府,一番折騰,米家不複舊觀,分裂成了四支,沒落下去。”
又一個破落戶修士家族?
那這樣,豈不是和咱們李家同病相憐
李二玄與李元清皆是如是想法,不由得扭頭相互對視一眼,識趣的並未當著李嶽峰的麵說出口。
馬車中的氣氛,因那對夫妻模樣修士中的男修一句話,變得沉凝,乃至是有些劍拔弩張。
就在李二玄心下發緊,覺得這兩撥人馬上就要一言不合,血濺當場的時候,馬車‘咚’的一聲,似乎撞在了什麼東西上。
刺啦!
火毒形成的飛絮落在馬車簾子上,頓時那經過特殊處理的馬車簾子,就被燙出一個洞,卻並未燒起來。
一片火毒飛絮,半虛半實,就這麼飄進馬車車廂,散發著熱量的同時驅散黑暗,將車廂內照亮。
“已經到紅雲旗外麵了,二玄、元清,先服下解毒丹。”李嶽峰伸手一抓,手中湧動出一股青色的靈力,將這火毒飛絮裹住。
刺啦!
青色的靈光一下熾烈起來,包裹住的火毒飛絮迅速消耗,堅持了一二息,才被李嶽峰的靈力磨滅。
他繼續說道:“若是不定時服用解毒丹,使解毒丹的藥力時時存於體內,拔除侵入體內的火毒,在此地體內不知不覺便會積累火毒,火毒入體,修士時常會有五臟如焚之痛楚,不止影響修煉,時日一久,還無法根除。”
說著,李嶽峰就率先取出一顆解毒丹,放入口中。
李元清幾乎是同時,也取出一顆解毒丹服下,靈力一轉,將這解毒丹包裹住,徐徐煉化。
待服用過後,李元清看了眼一旁李二玄,將還剩下的半瓶解毒丹遞了過去。
“堂兄,不必客氣,此物我常備了許多。”
“那多謝了。”李二玄本來正將靈力探入儲物袋,找解毒丹,聞聽此言也不推辭,直接將之接過。
彆說,解毒丹剛一下肚,李二玄立時就覺察出不同來。
原本周身被空氣中的灼熱氣流包裹,他是有些煩悶之感的,但靈力裹住這顆解毒丹,稍作煉化,一股清涼的藥力就流轉全身,將這煩悶衝散。
服下解毒丹不久,李二玄身上部分毛孔有些刺癢,這刺癢感好似針刺,又輕微了一些。
從大腿,蔓延到大腿根,到腰部,再到咯吱窩,最後他抬起剛才掀開馬車簾子的手,隻見中指的第三個關節處,微微鼓包,隨後冒出了一絲極微弱的赤紅火焰!
這赤紅火焰一閃即沒,這隻手中指指節的鼓包,也隨之消失。
“這就是侵入體內的火毒?明明什麼感覺都沒有,又以靈光罩庇護周身,這東西怎麼侵入體內的”李二玄一副土包子模樣,對於眼前一幕無法理解,感到吃驚。
“人身與天地合,絕無可能一層靈光罩就將自己隔絕天地之外。”李元清在旁搖搖頭,解毒丹的藥力驅趕下,他胳膊肘子下方也冒出一絲火毒。
“有理。”李二玄摸了摸下巴。
人身與天地合!
這位堂弟有點兒東西啊
他看看李元清,隨即就想起這位堂弟雖說比自己年齡小、修煉的日子也更少,但其修為,可比自己高得多,這才有些釋然。
不釋然也沒有辦法,俗話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又有什麼辦法呢?
幸好自己有了麵板這個金手指在,終有一日,定能追上、超過這位堂弟的。
雖說作用似乎不是那麼強大,且無法直接提升修為。
馬車又朝著前方平穩行進了一段路,大概有一刻左右的時間過去,慢悠悠停住。
“幾位道友,到了,到紅雲旗了!一人一塊,一人一塊靈石,按人頭收啊!”馬車簾子被一把拉起,充作車夫的修士喊道。
李二玄初次外出行走,並未多想,就自儲物袋取出了一塊靈石,就要交出。
可一抬眼,李二玄這才發現三叔李嶽峰、堂弟李元清,和那對夫妻、米家兄弟,皆是沒有動作。
這是,遇到了宰客嗎?
他心有猜測,止住了自己的動作,觀察幾眼眾修。
三叔和堂弟都是麵沉如水,沒什麼表情,米家兄弟則是麵露不忿,那對夫妻中的女修看不到表情,男修則是一臉譏誚。
“一塊靈石?這麼點兒路,又沒什麼危險你收一塊靈石?好意思?”這男修一聲冷笑。
車夫皺眉,還未回話,外麵就傳來另一個修士的聲音。
“怎地,一塊靈石不願出嗎?有那個能耐,自己走過來就是了,何必坐我宋家的馬車?”馬車外走近了幾個清一色黑色衣袍的男修,堵在了馬車前方。
宋家
是哪一家?
李二玄心中先是冒出這個疑問,細細思量一番,這才想起坊市幾大修士家族之一中,好像是有個宋家。
聽到馬車外的修士說到‘宋家’,那男修立即閉上了嘴,乾脆利落的掏出兩塊靈石,塞給了車夫,拉著其妻就下了馬車,認慫離去,一個屁都沒敢再放。
“什麼東西,遇到我家公子,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媽的,這次鐵定死在紅雲沼澤啊撲街!”外麵傳來聲音不大不小的喝罵。
“三叔,咱們”李元清坐直身形,眯了眯眼,看向李嶽峰,似是在用眼神詢問些什麼。
詢問什麼,難道要動手嗎?
李二玄熱血上湧,默默將手中靈石攥緊。
這要是打起來,當著三叔和堂弟的麵,他能顯露出多少東西來,才不會過於引人注目?
若是李元清、李嶽峰知曉李二玄的想法,定是驚得目瞪口呆。
想當年,李家族力全盛之時,都沒法和宋家相比,眼下家族已經沒落,就因為被攔馬車要一塊靈石,和宋家的人翻臉?這是什麼弱智的行為
李元清用眼神詢問的,當然不是‘要不要動手’。
李元清詢問的,是否是那古修洞府之事外泄,被宋家的人設法探知,宋家人起了心思,這才攔住了自己三人乘坐的馬車。
畢竟被攔住馬車這一件事,再怎麼說都有些古怪。
以李元清的經驗來看,紅雲旗這邊雖說設了關卡,坊市裡的幾個比較大的修士家族都派了修士鎮守在此,但平日裡這幾個修士家族的鎮守修士是不乾事的。
多年以來,都是如此。
怎麼自己等人乘坐的馬車,恰好就被心血來潮、決定恪儘職守一回,前來做事‘宋家’的人攔住了?
而且,聽這夥人的話,帶隊的宋家人,還是宋家的一位公子
這,就有些值得玩味。
李嶽峰略作思索,深深看了一眼李元清,擠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他取出三塊靈石交給車夫,帶著李二玄、李元清下了馬車,對那攔在馬車前的一隊修士領頭之人抱了抱拳,又取出一把靈石遞了過去。
“哈哈,今日原來是宋玉宋公子帶隊,小老兒誠惶誠恐,誠惶誠恐。”李嶽峰陪著笑。
宋玉,宋家當今家主的庶出公子,人如其名,麵如冠玉,身形氣質皆是一等一的好,此時著一身黑衣,更顯其氣質淩厲。
宋玉並未接過李嶽峰的靈石,甚至連理會都不理會李嶽峰、李二玄、李元清,隻淡淡掃了三人一眼。
隨後便移開目光,不再理會。
李嶽峰麵色一僵。
一旁宋家修士笑嘻嘻接過靈,石道:“你這小老兒,有這個孝心就成了,公子一貫是看不上收受賄賂這等醃臢事行了,既然已經交了車錢那就快滾吧。”
“是,是。”
李嶽峰牙都快咬碎了,還是賠笑,帶著李二玄、李元清快步走入了紅雲旗。
紅雲旗修建在一片山穀群當中。
山穀群地勢多變,與其說這裡是一座鎮子,實際上則是許多片分割比較遠的屋舍,一片屋舍就是一個村落,多個村落形成了紅雲旗——修士來之前,是這個格局的。
修士來了之後,扶持紅雲旗的‘薩隆’家族做了此地的土皇帝,在‘薩隆’家族的山穀中建立了一個小型的坊市,方便在進入紅雲沼澤之前,修士彼此間的互通有無。
“這宋家人煩什麼病,抽什麼瘋”
李嶽峰一進紅雲旗就忍不住了,回頭瞥了眼後方那隊宋家修士,見其又攔住了另一輛往紅雲旗形來的馬車,低罵了幾句。
那對夫妻似的修士也沒走出多遠,其中那男修還在冷笑,隱隱能聽到其話語。
“狗崽子,狗崽子!”
“呼呼氣死老子了,當年他娘按耐不住,和狗妖通奸之事鬨得沸沸揚揚,如今他這個庶出子竟還有臉出來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