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裡的音樂聲換了一曲。
鋼琴聲消失的一瞬,那道驚叫聲尤其清晰。
“天!竟然是真的!”
“怎麼回事?裴先生昨天不是剛接受了財經雜誌的訪談?”
“假新聞吧?我看看——”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宴會廳裡都亂作一團。
薑梔枝愣了好幾秒,都沒有完全消化這條消息。
裴鶴年,遇害。
裴鶴年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跟遇害兩個字扯上關係?
她下意識就懷疑這條消息是假的,隻是心跳的旋律驟然失序,無端慌亂了起來。
手機嗡嗡震動不停,顧聿之單手環著她,掃了眼上麵跳動的名字。
那雙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著,眉心擰得很緊。
他沒有第一時間接通電話,隻是輕輕拍著懷中人的後背,聲音很輕:
“彆怕,老婆。”
“媒體向來喜歡誇大其詞,不一定會有生命危險,我聯係他的人試試看。”
他環著自己懷中的少女,看著對方明顯發白的小臉,心疼又憐惜地將人更緊一點摟進懷裡。
幾分鐘後,將休息室裡的小未婚妻跟未來嶽母安頓好,穿著西裝的男人才麵色沉靜的出了房間,第一時間撥通了某個電話。
裴鶴年本人的電話已經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態。
裴家父母聯係不上。
就連日常跟著裴鶴年的幾位助理,電話也一直處於占線狀態。
耳邊依舊傳來悠揚的音樂聲,眼前透明的玻璃窗外,是大片大片連綿起伏的山的剪影。
窗玻璃上倒映著他的影子,成熟,鋒利。
筆挺的西裝貼合著高大身型,褪去了多年前的青澀,就連麵對昔日友人遇害的新聞都能做到處變不驚。
手機裡傳來一串忙音,顧聿之又換了個號碼,打算查一下對方的出入境信息,又或者下榻的酒店。
裴鶴年那隻老狐狸,恐怕沒有這麼容易死。
樓下傳來年輕人的歡笑聲,他們衣服上的胸針是霍家的標誌,顧聿之年少的記憶裡,也曾記得那位談笑風生的霍先生。
隻是,曾經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霍家一夕消失,霍家龐大的商業帝國也隨之坍塌。
就像多年前沒有人相信霍家會忽然覆滅一般,這會兒麵對裴鶴年遇害的消息,也會給人一種荒誕的不真實感。
電話還沒接通,另一個號碼打了過來。
是裴鶴年的助理,對他依舊恭敬,隻是聲音有忍不住的哽咽:
“顧少。”
顧聿之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帶著不近人情的冰冷:
“什麼情況?”
“裴總的出行信息泄露,我們剛下飛機換乘就被人盯上了,對方開著改裝車,手裡又有武器……我們的車被動過手腳,裴總的私人保鏢沒能成功帶他離開……”
助理的聲音通過越洋電話傳來,有種微微的變形。
站在窗邊的男人輕輕吐出口氣,周身的氣壓壓得極低:
“還活著嗎?”
“還在搶救,情況不夠樂觀。”
冰冷的窗玻璃倒映著男人線條淩厲的側臉,顧聿之應了一聲,
“醫院位置發給我,相關方麵的專家會第一時間趕到。”
“有任何需要或消息,都要聯係我。”
窗外起了風,馥鬱的花香帶著微微的嗆。
站在窗邊的高大男人閉了閉眼睛,緊蹙的眉心無法抹平,連聲音都帶著肅殺的冷靜:
“即使是最糟糕的情況,”
“我會送他最後一程。”
休息室裡的燈光,亮的幾乎要燙傷人的眼睛。
蜷縮在沙發上的少女披著西裝,眼底帶著濃濃的不安。
網上的傳言說的離譜且籠統,說他遭到了仇家追殺,說他被清算,甚至還有亂七八糟的自稱玄學大師的人出場,拿著裴鶴年雜誌上的照片分析麵相,說他流年不利,命犯太歲,刑克六親……
那些不時彈出來的消息真真假假,看得坐在沙發上的少女臉龐越來越白。
裴鶴年的電話打不通。
微信上他發出的最後一條消息是上午。
當時的薑梔枝正在試戴珠寶,而後吃飯,午休,起床,換禮服,做造型,忙了一下午。
直到晚宴開始閒了下來,她才給對方回過去一條消息。
【裴鶴年:玩得開心圖片】
【裴鶴年:老公不在,不要淘氣。】
處在忙碌中的她沒有看到。
又過了一個小時,對方又拍了一張登機的照片。
【裴鶴年:等老公回來撐腰。】
【裴鶴年:實在喜歡,淘氣也行。】
圖片點開又是一套珠寶。
大方又喜歡吃醋的裴先生,從來沒有在物質上虧待她半點。
即使知道她口是心非,勾三搭四,總是一邊給他畫著大餅,一邊又繼續不改的欺騙他。
他也從來沒有真正生過她的氣。
幾次調色的粉色邁凱倫,麗宮的房子,每次出席宴會都會如約送到的成套珠寶,價格不菲的滿鑽腕表……
他從來都在認真跟她談戀愛。
他那麼聰明的人,竟然也會相信她為了保命胡說八道的白月光。
為了她做地下情人,跟好友反目。
他甚至知道今天的晚宴,會有彆的男人跟她一起出席。
可他依舊告訴她——
等老公回來撐腰,淘氣也行。
濃重的霧氣積蓄在眼底,模糊了那條很久之後才回複的,帶著小尾巴的謝謝老公。
房門被人從裡麵輕輕關上,母親的手臂環抱著她,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絲。
坐在沙發上的少女沒有講話,甚至沒有抬頭。
她隻是輕輕的轉過臉去,將臉頰埋在媽媽懷裡,環住了永遠溫暖的,媽媽的腰。
空氣中傳來一聲輕歎,眼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溢出的淚花被輕輕逝去。
母親的披肩披在她身上,聲音又溫柔又輕:
“司機的車到了,我們回家。”
厚厚的地毯吞沒了腳步聲,永遠炙熱明亮的燈光高懸於頭頂。
拐角處,沒關嚴的房門裡,傳來陸斯言冷靜到沒有起伏的聲音,跟被他遮住的人講著:
“國外傳來的消息,傷勢很重。”
“應該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