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完衣服,時間還早。
薑梔枝借口去看朋友偷偷溜了出來。
漂亮又矜貴的大小姐坐著專車,兩隻手指搭在窗戶上,看著汽車駛過a市最繁華的幾個區,沿著街景一路往外,上了高架橋,下了高架橋,在路上彎彎繞繞,開了近一個小時,才駛入了一條破舊的街道。
像是很多年以前的樓房,外麵的牆皮破損了,石灰牆麵上泛著斑駁的黃,玻璃外的管道鐵皮也褪色了,生鏽的痕跡在上麵堆疊,有推著三輪車的婆婆叫賣經過。
地麵上的水溝沒排乾淨,綠色的垃圾桶外一層臟汙,泛著油亮的黑。
薑梔枝的白色高跟鞋踩在地麵上,偶遇沒拴住的大黃狗遇到生人“汪汪”直叫,薑梔枝也隻是往旁邊躲。
還好大黃狗沒有追她,對她隻是恐嚇。
臨近中午,上班下班的人增多,疾馳而過的車揚起灰塵,薑梔枝立刻捂住了鼻尖。
太沒有素質了。
被灰塵揚進眼睛的薑梔枝在後麵默默吐槽著。
七拐八拐,終於來到了阿厭發給她的那家診所——
王曉梅內科診所。
牌匾是藍色的牌子,上麵是白色加粗的大字,綴著街道辦事處的名字。
下麵是一條有些褪色的紅,寫著全科醫療和電話號碼。
薑梔枝對照著牌子看著消息上的圖片,確定一模一樣,這才走了進去。
中午的診所有些吵。
一邊掛水一邊看動畫片的小孩,左手打針右手寫作業的中學生,穿著花襖戴著厚厚帽子的老年人……
薑梔枝的視線一個一個掃過,最後在最裡麵的不鏽鋼椅子上,看到了縮起來的阿厭。
位置太小,那雙長腿有些委屈的蜷縮著,單薄的衝鋒衣拉到最上方,帽子壓了下來,遮住大半張臉。
隻露出線條流暢的下顎,還有高挺立體的鼻梁。
在冷風呼嘯的中午,多夾了一層塑料布的門合上,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女孩走了進來,坐到了顧厭旁邊。
她沒有叫醒對方。
顧厭依舊還在睡著。
小診所的人進進出出,開始說臟話的小孩被母親拍了一巴掌,“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帽子遮住半張臉的青年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將帽子推了上去,
“小屁孩,你是不是想挨揍?”
他太凶,剛剛罵完自己爹媽的小屁孩哭的臉上兩道淚痕,嚇得捂住了嘴。
空氣中傳來一聲輕笑,伴隨著淡淡的玫瑰香,像是一場引他沉醉的好夢。
顧厭視線不經意的一掃,瞳仁緊縮。
坐在他旁邊的少女笑意盈盈,花瓣一樣的唇彎了起來,因為聲音低,連揶揄他的調子都顯得有些嗲:
“好凶啊,小厭哥……”
顧厭的視線直直地盯著她,喉結迅速滑動著。
像是不敢確認她真的在這兒。
小診所的門又開了一下,凜冽的寒風灌了進來,穿著黑色衝鋒衣的青年終於如夢初醒。
他幾乎手忙腳亂地揭開了手上的膠布,拔掉了正在輸液的針頭。
在少女的驚呼聲中,麵容英俊邪肆的青年以最快的速度脫掉了身上的衝鋒衣外套,迅速裹在了薑梔枝身上。
“這裡沒有暖氣,也沒有空調,”
他有些急的解釋著,語氣都帶著懊惱:
“你怎麼來了?來這種地方……”
這麼肮臟的地方,見證著他從一個壞小孩變成一個壞蛋的溫床,滋生著他的邪惡,見證著他的不堪,冬天冷的能凍死人,夏天到處都是蒼蠅亂飛的地方,還有隨時會對漂亮女孩吹口哨的飛車黨……
她怎麼能來這兒?
她這麼嬌氣金貴的小女孩,就應該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站在a市最繁華的高樓上,俯視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在一眾人奉承的視線裡,驕矜地點評著樓下駛過的豪車還不如她身上的一件首飾的零頭。
她怎麼能來這種地方?
那張帶笑的年輕臉龐滿是緊張,幾乎惴惴不安地拉緊了對方身上的衣裳,他怕自己摸過輸液管的手指會把她弄臟,聲音都帶著莫名的慌,
“枝枝……”
“來看看你呀!”
麵前的女孩長睫忽閃忽閃,舉起了手裡拎著的保溫餐盒,
“我跟媽媽說有朋友在生病,她做了最拿手的營養餐,讓我帶過來,說是好消化又有營養!”
“我沒事……”
顧厭聲音有些悶,想牽著她的手,又有些不敢。
周圍不少人好奇的視線看了過來,有人在誇她漂亮,顧厭臉一黑,輕輕隔著衣服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走——”
“可是你的針還沒有打完——”
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黑色的衝鋒衣蹭著少女昂貴的羊絨大衣,在“吱呀”響起的開門聲中,將那個破舊的小診所遠遠甩在了後麵,衝進了呼嘯的北風裡。
阿厭聲音有些急,怕凍到了她,又怕她會嫌棄自己,語速飛快:
“我這就找車送你離開,這裡太冷了,又破又臟,我——”
“司機把媽媽送回家,很快就會來接我。”
少女輕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弧度圓潤的杏眼看著他,瞳仁閃閃發亮:
“但是你不要嘗一嘗我媽媽做的飯嗎?蔥燒排骨可是她的拿手好菜,平時我都要靠撒嬌才能嘗一嘗……”
留著黑色碎發的青年有些茫然地看著她,看著她笑眼清澈,看著那張毫無瑕疵的粉白臉龐。
乾淨昂貴的鬥篷套裝在午後的日光中閃出粼粼的光澤,背靠著陳舊破敗的小巷。
像是偷聽來的故事中的小公主一樣,靜靜地站在不屬於她的貧民窟,站在他摸爬滾打長大的地方……
披著他的衣服,在璀璨到幾乎要讓他暈厥的日光中,炙烤著他惡劣卑賤而又極度不甘的欲望。
身上一件薄薄的衛衣被北風貫穿,在背後透出如弓的弧形。
他想說話,可是凜冽的北風灌入口腔,壓著他的舌尖,一路沿著肺腑而下,燒得他心臟都在發熱發麻。
為什麼必須是嫂子呢?
他想。
任何人一旦想到她,都會知道她是他故去大哥的遺孀。
嫂子這樣的人,就應該被那些蜷縮在地上的臭蟲斂去目光,在戰戰兢兢的俯跪中立於最高的地方。
他願意跪在她腳下。
虔誠地親吻她,沐浴著她的聖光。
就好像她是他的妻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