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斯言問完,一雙眼睛盯緊了她。
他已經做好了被扇巴掌的準備,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
可咫尺之遙的地方,抬著纖細下顎的漂亮少女隻是顫了顫長睫,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一點弧度,
“你為什麼會這樣問?”
沒有惱羞成怒,甚至也沒有辯解。
就這樣大大方方地看著他,用一種很維護的語氣:
“裴先生才不是這樣的人,你不要這樣在背後講他。”
陸斯言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無論是她們做了,又或者是迎麵而來的一巴掌,再或者是紅著一張臉威逼利誘,讓他不要講出去,不然就給他顏色看。
可這個出乎所有意料的答案,卻無可抑製的讓陸斯言呆愣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他知道大小姐在玩弄男人,所以他嫉妒發瘋,平等的痛恨每一個人。
可他也知道大小姐不會偏向某一個人,無論那個人是她的未婚夫顧聿之,又或者是竹馬席靳。
她隻會嘴上講兩句甜言蜜語哄哄人,轉身拍拍屁股就把人拋之腦後。
可現在,她居然在替裴鶴年辯白?
她愛上他了?
她以為裴鶴年就是什麼好人嗎?
陸斯言呼吸急促,喉結快速下滑。
那雙漆黑的眼睛盯著少女,眼底浮現出某種被拋棄的倉皇,眼眶彌出紅意:
“大小姐,你不能——”
冷不丁的,薑梔枝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馥鬱的香氣湧入鼻腔,陸斯言幾乎不舍得呼吸,微微張開了唇。
燈影下,驕縱漂亮的大小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著他。
拽著他襯衫的衣領,往下扯了扯。
細軟指尖蹭過他的脖頸,不知道在看什麼。
陸斯言忍著幾乎戰栗的衝動,不錯眼珠地盯著她,喉結快速滑動著。
薑梔枝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出聲:
“脫了。”
陸斯言猛然抬起眼睛。
大腦宕機,像是停止了發條的鐘表,喪失了運轉的能力,灼熱的呼吸撲在少女掌心,因為空氣的不流通而有些悶,帶著某種難以置信:
“什麼?”
大小姐收回了她的手掌,命令他,
“脫掉。”
情緒的轉變太大,短短幾秒鐘時間,從絕望到幸福,幾乎衝昏了陸斯言的腦袋。
明明在以前被用藤條抽的時候,他脫過無數次上衣。
可是這一次,大小姐沒有再用藤條作為武器。
那雙漂亮的,永遠含著水汽的眼睛盯著他,沿著他剝落的紐扣,落在他每一分皮膚上。
陸斯言甚至控製不了自己的心跳,隻能動作僵硬的繼續這個動作,直至那件襯衫順著肌肉線條明顯長腿滑落。
墜在地上,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響。
大小姐靠在門上,抬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眼尾因為睫羽的弧度而微微向上翹,濕紅柔軟的唇瓣吐出兩個字:
“還有。”
陸斯言心臟都顫了一下。
明明幾分鐘之前他還在發瘋。
可是這一刻,他已經全然忘了自己聽見裴鶴年被維護時的後怕,甚至忘了那些沒來由的嫉妒。
大小姐四處留情的任何一個蠢東西,麵對這樣的情況,也不會比他更沉著冷靜。
他想,他已經表現的夠好了。
被那雙漂亮的眼睛盯著,他忍住幾乎戰栗的衝動,帶著激動而渴盼的羞恥,褪下長褲。
他的身體不夠好看。
傷疤很多,走勢猙獰,刀傷,燒傷,凍傷,鞭痕,舊傷疊著新傷,多年未愈。
但大小姐不一樣。
大小姐的皮膚吹彈可破,大小姐生來就高高在上,連扇他巴掌的時候都帶著香。
他羞恥於展示自己的身體,這會讓他覺得所有的狼狽都無處遁形。
他甚至想請求對方把燈關上。
他怕大小姐會露出嫌棄的眼神。
畢竟他不是裴鶴年那種生來就養尊處優,當成繼承人培養的上流人士,有最頂尖的營養師和私教,幫他塑造可以勾引女人的身體線條。
他隻有滿身難看的傷疤。
他怕大小姐會拿著醜陋的他,跟裴鶴年比較。
然後用鄙薄的眼睛看著他,挑剔的打量著他的每一寸皮膚,一覽無餘地掃視著他。
直到最後嗤笑一聲,給他加上淫蕩而廉價的砝碼。
那顆迅速跳動的心臟慢慢上升,幾乎要提到咽喉。
陸斯言修長分明的手指顫了顫,閉上了眼睛。
“啪嗒”一聲。
空氣中一片寂靜,隻有靠在門邊上的大小姐發出一點響聲,似乎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陸斯言體熱,秋日的衣衫向來單薄。
灰色長褲逶迤墜地,僵在空中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繼續下一個動作,就聽到薑梔枝著急忙慌的聲線響起,
“不用!”
“可以了!”
陸斯言那顆落不到實處的心臟懸了又懸,他不知道大小姐在乾什麼,隻是在幾息過後,睜開了雙眼。
漆黑幽譎的瞳仁閃羞恥,陸斯言下意識的去尋找那個身影,卻見薑梔枝正把玩著衣服上的紐扣,故作不在意的提醒他,
“可以穿上了。”
竟然不是陸斯言。
薑梔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應該苦惱。
可是臨出小巷子那一下,她確定自己踹到了人。
對方體脂率低,小巷裡一片漆黑,不知道是踹到了小腿還是大腿。
但如今,陸斯言脖子上雖然有些微微的紅,但仔細看又不是勒痕。
而且腿上除了陳年舊傷,半點沒有被重物擊打過的痕跡。
不是他,那是誰?
身邊人的可能性很大。
畢竟那個歹徒詳細的了解他的信息,甚至連未婚夫顧聿之會叫她“心肝兒”都知道。
如今認識的人中,隻有陸斯言跟她朝夕相處,陸斯言還總是口吐狂言,再加上裴鶴年的提醒,他自然而然就會懷疑他。
可如今陸斯言已經洗清了懷疑,她不得不把目光再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薑梔枝看著空氣出神,陸斯言卻低頭掃視了一眼自己的身體,眼裡浮現某種黯然。
薑梔枝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陸斯言的動靜。
可她確實不敢再看。
穿的比畫室裡的裸體模特倒是嚴實一點,可他那麼大的反應,薑梔枝怕自己再看會長針眼。
薑梔枝不知道對方為什麼一直沒有穿。
大概是覺得受到了羞辱,畢竟他被自己逼的脫到隻剩一件。
薑梔枝默默往外麵偏了偏腦袋,給他留夠了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道咳嗽聲。
陸斯言低沉的聲線帶著啞,輕聲問她:
“很醜嗎?”
“所以才對我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