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泉說了很多。
有很多有用的信息，也有很多沒用的信息。
陸尋沉吟著，手指提著茶杯，輕輕敲擊著茶壺。
“當……當……當……”
清脆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房屋中，顯得無比刺耳。
每一個聲音響起，都讓陳靈泉的身軀顫抖一下。
“皇室血脈……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陳靈泉的牙都打著顫，小聲地開口道：“老奴……老奴曾聽過那人的聲音！”
“他下令時，喜歡讓人如狗一般跪著，聲音也很奇怪，似是刻意變了聲音，可那種感覺，是皇室血脈特有的傲慢……”
說到這裡的時候，陳靈泉那一雙老眼裡，帶著幾分恍惚，猶豫半晌後，才咬牙開口道：“老奴聽他說話時，總覺得那聲音好像在刻意模仿先帝說話的語氣！”
“當……”
最後一聲輕響，陸尋放下了茶杯。
眼眸微微閃過一抹淩厲。
陳靈泉從小侍奉先帝。
直到近幾年先帝駕崩，新帝上位，陳靈泉才又開始跟著大燕新帝慕容華。
可論對先帝的了解，沒有人比得上陳靈泉這位陳公公。
至於可信度的問題，陸尋也並不擔心。
若非他陳靈泉還未到年紀，恐怕已經被送出去守帝陵了。
上一世的陳靈泉，結局也沒多好。
在慕容嫣上位之後，孫德就成了大內太監總管。
而陳靈泉，則是被遣送到帝陵了。
應當並非他們的心腹。
說的這些，也有一定的可信度。
“刻意模仿先帝？”
陸尋自語片刻，眼眸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看著陳靈泉：“看樣子，陳公公有懷疑的人了？”
陳靈泉頭皮都炸了。
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幾乎要哭出來了，惶恐地跪在地上，開口道:“小公爺……親爺爺喲……”
“您彆再問了……老奴真不知道啊！”
“老奴就是個貪生怕死的狗奴才……”
“求求您，饒過老奴！”
“老奴這就去求陛下，立即告老去守帝陵，這輩子都不回皇宮了！”
陳靈泉那身軀趴在地上，也顧不得臟汙的地麵，整個身軀都顫抖的厲害。
緩緩地蹲下，陸尋嘴角卻微微翹起，笑眯眯地拍了拍陳靈泉那顫抖的背，意味深長道：“陳公公，您也不想您出賣他們的事情，被他們知道吧！”
呼！
陳靈泉倏地抬起頭，僵硬地看向陸尋。
“小……小公爺……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陳靈泉的聲音都顫抖了，涕淚橫流，臉上抹得煞白的粉兒，此刻在淚水的洗刷下，變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今日之事，你不說，我不說，就是沒發生過，您說呢？”陸尋滿臉微笑著看著陳靈泉。
陳靈泉吞咽了一下口水，張了張嘴，驚慌地擺著手，開口道：“不不不……小公爺……不可啊！”
“老奴……老奴不行……老奴不敢啊！”
“求求您饒恕老奴，老奴這就告老，立馬去守帝陵！”
作為服侍帝王的太監總管，他這雙眼睛見過了太多的東西！
陸尋一開口，他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怎麼可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分明是想讓自己繼續留在那位主子身邊，從自己口中源源不斷地獲得消息！
他加入到這件事裡，就是不想年老之後成了無用之人，被派去帝陵。
可若是如今發生的事情泄露了，彆說被派去守帝陵，就算是活著，都是一種奢望了！
“哦？陳公公是不打算幫陸某？”陸尋緩緩起身，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看著一臉期待的那張老臉。
搖頭一笑道：“無妨，陸某不會為難陳公公。”
“陳公公對陸某說了不少東西，怎麼說也算是幫了陸某，陸某怎能恩將仇報？”
這話，讓陳靈泉怔了一下，心頭生出了一絲劫後餘生的喜悅。
“多謝小公爺！多謝小公爺！”
歎口氣，陸尋一臉遺憾地搖頭道：“隻不過今日陸某見過陳公公的事情，恐怕是瞞不住的！”
“若是陳公公這就直接告老去守帝陵，不知你背後的那位，會殺你這個知情人滅口，還是留你這無用之人的性命……”
陸尋的話，如暮鼓晨鐘，狠狠地敲打在陳靈泉的心臟上。
咚咚！
陳靈泉的呼吸一滯，眼眸已經有些恍惚了。
似乎……
左右都是個死啊！
“不過若是陳公公繼續留在皇宮內，陸某倒是可以幫陳公公遮掩一番，起碼陳公公的命，還能多留一段時間……”
陸尋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在陳靈泉的眼中，卻如同惡鬼一般！
寒意順著心頭，爬滿了全身上下。
嘴唇蠕動半晌，最終，還是露出了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小……小公爺……”
“老……老奴……老奴願留在皇宮……幫……幫小公爺……”
陸尋拍了拍陳靈泉的肩頭，眼眸泛起了一抹幽光，淡淡地開口道：“很好，不過……今日陳公公要受些罪……”
陳靈泉剛詫異地抬起頭，眼前卻突然出現一道黑影。
似乎……是拳頭……
“嘭！”
一股巨力狠狠地衝在陳靈泉的眼上。
“哎喲喂……”慘叫一聲，陳靈泉捂著眼，痛苦地跪在地上哀嚎了起來。
陸尋收回拳頭，忍著笑意，開口道：“今日陳公公對長公主泄露那些大越使臣死亡的事情，本小公爺很不滿！特意將陳公公拉到此處毆打泄憤！”
“陳公公，記得要告禦狀，不要遮遮掩掩的，事情鬨得越大，你越安全。”
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隻是在門口突然站定，停下了腳步。
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捂著眼睛哀嚎的陳靈泉，聲音變冷：“換帝，並不能改變你的命運。”
“讓自己變得更有用，才能改變你的命運！”
“回去好好伺候慕容嫣那邊，有什麼新消息，想辦法通知我！”
房門被打開。
微冷的空氣，將裡麵的汗臭與腳臭味兒吹散了一些。
跪在地上的陳靈泉，痛苦地捂著自己的一隻眼睛，僅剩的一隻眼看著陸尋那消瘦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淚水止不住地流淌出來。
一隻手舉起蘭花指，陰柔的聲音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堅定：“下輩子……下輩子……”
“下輩子老奴再也不做太監了！”
“皇宮，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