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被困在銅鼎裡活煮時,林老將軍已經去世兩年。
隔著兩輩子,重新見到活著的父親,趙北辰激動得渾身發抖,雙眸淚濕。
他低下頭,抬起袖子擦拭眼淚,壓抑住哽咽,蹲下身與老將軍檢查雙腿。
“趙壯士,你看我父親這腿……”林霄雲眼神都在父親腿上,沒注意到他的異樣。
趙北辰太熟悉父親傷情,兩手輕輕地撫摸他膝蓋和小腿。
自從受傷後,父親不能站立,兩腳一觸地,小腿到膝蓋,便疼痛難忍,猶如萬刺鑽心。
“平日裡可有好好熱敷,按摩?”他啞著聲音問道。
前世直到後期,他才知道,若是不每日熱敷,按摩,父親雙腿會萎縮,失去知覺,甚至腐爛
那時候他們疏忽了,導致父親下肢血流不暢,等發現時,已經潰爛,不得不截肢。
父親忍受不了成為半截殘體,才受了風寒發高熱,又故意不吃藥,活活拖死自己。
林霄雲看了父親身邊侍奉的幾個婢女一眼,示意她們回話。
“奴婢不敢觸碰,將軍的腿痛疼難忍,所以……”
領頭的婢女戰戰兢兢地。
老將軍臥床多年,脾氣自然不好,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哪敢忤逆?
趙北辰歎一口氣,側身吩咐道:“去打溫水,拿巾子來。”
他溫柔細致地,給父親慢慢擦拭雙腿。
“”不必如此,我如今不過是個廢人,這般作弄,又有何用?
老將軍聲音沙啞,帶著幾分不耐。
隻是對著外人,他不好發脾氣,隻把腿往裡縮了縮。
“父……將軍,您這腿不是沒有複原的機會,若是不定期按摩,血脈堵塞,以後就肌肉萎縮,腐爛,再也站不起來了。”
趙北辰聲音沉重,帶著濃厚的關切之意,老將軍聽了,一時動容,竟乖乖地配合起來。
熱巾子敷了片刻後,趙北辰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
他在山中做獵戶十幾年,難免有受傷之時。
這藥方是娘親給的,用續骨療傷之奇藥斷續草,泡藥酒而成。
斷續草難得,他在深山中,數年也隻找到十餘株,輕易不舍得用。
如今正好,拿來給父親敷腿。
雖然不能真的斷骨再續,但是能緩解疼痛。
趙北辰把藥酒灑在老將軍腿上,兩手推著,先輕後重,緩緩按摩。
老將軍輕哼幾聲,初期有些痛。
但慢慢地,一股熱氣往腿骨裡滲透,折磨他多年的刺痛,竟然緩解了許多。
林霄雲驚喜地問道:“父親,這藥真的有用?”
他看神色,便察覺,這趙壯士還真有些本事。
老將軍點頭,臉色有些和緩。“舒服些了。”
趙北辰按摩了一炷香功夫,藥酒都吸收了,他才起身。
把懷裡三瓶藥酒,都交給林霄雲。
“照我剛才的方法,每日早晚,敷藥酒按摩一次,老將軍的腿至少不會再惡化。”
林霄雲接過藥酒,鄭重收好。
他決定日後隻要無事,便親自為父親敷藥按摩,婢女……靠不住。
“那敢問壯士,我父親這腿,還能完好如初,站立起來嗎?”
趙北辰其實心裡沒有底,他隻依稀記得,自己這具身體,筋脈骨骼寸斷。
昏迷種,不知颯娘用了什麼方法,竟一點點修複完善。
醒來後,他康健如完人一般,甚至力氣更大,速度更快。
趙北辰不知道颯娘是如何做到,也不確定她是否願意,出手為父親診療。
隻能含糊應道:
“有幾成可能,不過我隻懂皮毛,真正的神醫是我一摯友,等我回鄉,請她出山便是。”
他本想說颯娘是自己義妹的,可臨到嘴邊卻改了口。
下意識地,他不想與颯娘做兄妹。
義妹也不行。
林霄雲有些失望,哦了一聲才道:
“那我派人與先生一起,去請神醫可好?”
他不由自主地,將稱呼由壯士改成了先生。
趙北辰搖頭。
“我那好友生性灑脫,不願與外人多糾葛,還是讓我先與她商討一番吧。”
說著轉身對床榻上老將軍深鞠一躬道:
“老將軍且好生歇著,萬萬不可自暴自棄,您一雙腿,重新站起來的希望很大!”
老將軍連連點頭,又出聲道:“多謝先生,有賴先生了!”
他深知,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性情異於常人。
這神醫是否願意出山,全看眼前這位青年壯士的了。
林霄雲送趙北辰出府,示意老管家取了一百兩現銀來。
“區區心意,還望現身不要嫌棄。”
林家雖然雄霸一方,卻愛民如子,從不欺行霸市,魚肉鄉裡。
所入不過朝廷俸祿,還有幾個莊子鋪子的出息收益。
要養活府裡幾十號人,老夫人又仁愛慈善,常常接濟貧苦百姓。
父親癱瘓後,更是多了求醫問藥的一筆巨額支出。
家中存銀不多,拿出一百兩現銀,怕是連老夫人的貼己都奉獻出來了。
趙北辰又何嘗不知?
他伸手,從托盤裡取了十兩銀子,對林霄雲笑道:
“兄弟不才,不過是獻了幾瓶藥酒而已,不值這許多,十兩足夠了!”
說完便拱手,不待林霄雲再多言,轉身翩然而去。
出了林府,趙北辰往南邊蔣老賊府邸望了望。
算了,先把這老賊的腦袋寄存幾日。
他身上打獵剩下的銀子不多,加上林家拿的十兩,不夠去羅家村安家落戶。
得獵幾頭大家夥,去百裡外的定州府賣些銀子,再去找颯娘。
他運氣還算不錯,進山就遇到一群野鹿,獵了幾隻,還打了一隻狐狸,兩頭野獾子。
去定州城賣了,一共得了四十八兩銀子,買了一輛騾車,購置了些糧食用品,往羅家村去。
羅家村裡,眼看春耕在即,周颯琢磨好些時日了,她得找個擅長侍弄莊稼的老農來幫工。
她認識人不多,找牛嫂幫忙,從十幾裡外的齊家村,找了個積年的老農。
齊老漢其實不老,也就四十歲出頭,夫妻倆都是乾農活的好手。
周颯擔心他們夫婦倆年紀大了,種十畝地體力會吃不消。
牛嫂嗨一聲,斜了她一眼道:
“莊戶人家,哪有那麼嬌貴,你看我們家八畝水田,三畝山地,不都是我跟你大牛哥張羅?”
“也就你,心疼你家相公,往年不讓他下地,年年花銀子請幫工。”
周颯撇撇嘴,誰知道原主腦子裡進了什麼水。大概是,戀愛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