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起走進郭盼的辦公室,沏了一杯茶,放在樊華的麵前, 郭盼笑吟吟地坐下,“姐,這次回來還走嗎?”
“不走了。”樊華雙手交疊,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目光銳利地盯著郭盼,等待著她,給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封信當我當時看過。”郭盼一隻手支在桌子上,手指張開支著自己的下巴,“當時那封信上,我記得很清楚,裡麵有一句話寫的是,落葉縱有凋零,若能為愛葬身,想必也是幸福的吧。”
“其實,她給我的信中,前麵寫的是與我之間的友情,中間一段寫的是愧對父母,最後冒出來這麼一句,我當時覺得特彆震驚,因為我已經察覺到了,她可能是走向了極端。”
“當她失蹤一個月的時候,家裡人都找瘋了,我將這封信送給了叔叔。”
講到這裡,郭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樊華挑了挑眉毛,“沒了?”
顯然,她對這個答案,並不是很滿意。
“姐,事情過去太多年了。”郭盼苦笑著說道,“有些事情,我真記不清了,您可以回家之後,找叔叔要來那封信看一看……。”
“那封信丟了。”樊華雙目如炬,目光依舊不離郭盼的臉龐。
前天晚上,樊華和老爺子一起喝了點酒,喝酒的時候,樊華提到了妹妹樊靜。
“我妹離家出走這麼多年,我想知道原因是什麼。”樊華一邊剝著蝦皮,一邊語氣淡然地問道。
樊華離開家,是因為她太能折騰了,當她跟男老師的風言風語,傳到了老樊頭的耳朵裡,他覺得這個引以為傲的大妮子,給家裡丟了太大的臉,於是破天荒地,把她大罵了一頓,並且聲稱,我沒有這麼不要臉的女兒。
樊華是誰?
她是茅房裡拉屎臉朝外的女漢子,從小到大,即便是老天爺打雷,都得躲著她打,免得嚇到了她。
如今被老爹一通臭罵,她哪裡受得了這個氣?
當即,一怒之下托妹妹給父親遞了個話,說她出國了,這個家以後就再也不回來了,跟樊文正徹底斷絕父女關係。
可是妹妹性格雖然執拗,在父母麵前一向都是乖寶寶的,她怎麼可能也離家出走呢?
“你妹妹不是離家出走,你妹妹是死了。” 老樊頭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依舊淡然。
仿佛,二妮子的離世這件事兒,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證實了一樣。
倆女兒一個離家,一個離世,老婆沒過幾年也走了,如今隻留下他一個殘疾人,苟活在這世上,實話說,如果不是他心中還對樊華有所期盼,期盼著臨死之前,還能再見上一麵,他也早就選擇極端的方式,離開這個令他傷心的世界了。
“你怎麼知道她死了?”樊華不解地問道。
老樊頭沉默了幾秒,緩緩地說出了,樊靜離開一個月之後,郭盼曾經給樊家送過一封信的事情,然而那封信僅僅過了兩三個月,忽然就找不到了。
聞聽此言,樊華頓時意識到,郭盼很有可能知道,當年妹妹的一些內幕。
昨天,她帶著父親玩了一天,今天早上,便迫不及待地來找了郭盼。
“信怎麼會丟呢。”郭盼臉上,閃過一抹錯愕,然後悠悠地歎了口氣,“這真有點可惜了。”
樊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表情平靜地問道,“你能不能再幫我,回憶一下那封信裡的內容呀。”
這封信,對於她來說,十分的關鍵。
她同時也相信,郭盼對信裡的內容,不可能沒有太多的印象,即便是記不住信中的確切遣詞用句,但也應該能記住大概的意思。
因為假如妹妹真的去世了,那這就是妹妹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價值的東西。
身為妹妹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郭盼不可能不仔細地看,反複地看,不可能不珍惜這份情感。
如果她不想說,那隻能說明,她是在刻意隱瞞什麼。
郭盼下齒咬了咬嘴唇,語氣輕緩地說道,“我依稀記得,她信上的開頭部分,寫的是,盼盼見字如麵,原諒我這麼久才第一次給你回信。”
“因為我們大學畢業之後,就沒在一個學校嘛,所以,我給她寫過好幾封信,但是她都沒有回複我。”
樊華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
“然後接下來的內容是,與你為友,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我從小性格孤僻,腦瓜冥頑不靈,而姐姐又格外優秀,在白天鵝的麵前,我就是個醜小鴨,幸得有你為伴,讓我開心,使我快樂。”
樊華挑了挑眉毛,心中暗想,你剛剛可是說,對於信裡的內容,我記不清楚了的哦。
現在,怎麼反而能大段大段的背誦?
郭盼沉默了幾秒,“這是第一段,第二段,我也印象深刻,她寫的是,風雲卷而塵沙飛揚,默默相逢又送遠,我一直不理解這兩句話單獨成段的意思,第三段有點跟我好訣彆的意思,說以後大概不會再來往了。”
“第四段寫的是,感覺對不起自己的父母,其中有一句話叫做,人生若有的選,我寧願我是父母他是兒。”
“第五段最末尾的話,就是那句,落葉縱有凋零,若能為愛葬身,想必也是幸福的吧,然後就是落款,樊靜。”
聽了她的話,樊華陷入了沉思當中。
妹妹學習一般,唯獨甚愛文學,這些遣詞用句,倒也符合她的風格。
信中表述的情感十分強烈,郭盼能記得住信中的一些內容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如果說郭盼對於妹妹失蹤一事一無所知,樊華一點都不相信。
郭盼究竟在隱藏什麼,掩蓋什麼,又是在刻意回避什麼呢?
樊華一口氣將杯中的茶水喝光,然後站起身來,又給自己去續杯,郭盼見狀,連忙站起身來,抓住她手中的水杯,“姐,我幫你。”
“不用。”樊華莞爾一笑,“在國外一個人,風雨經曆的多了,習慣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郭盼點頭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水杯上,她的那雙手依舊精致,隻是上麵有一道很深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