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先說話,末了,都將目光放在了陸水鏡身上。
陸水鏡小聲問道:“常爺,陶林月與我們無冤無仇,這……”
常小魚冷聲道:“沒看出來嗎?事出反常必有妖,百八十年不出山,冷不丁的出來了,還要勸我儘早離去,這是閻青雲的走狗,跟我玩先禮後兵呢!”
韋峰恍然大悟,“我說呢,咱常爺跟她也沒關係啊,自己蹭著臉就過來了,敢情是充當說客呢。”
陸水鏡卻是微微皺眉,自言自語道:“不對啊……陶林月本領超然,這麼多年都是寧死不折的性子,後來更是因為看不慣養屍界的烏煙瘴氣才選擇隱退,她怎麼會給閻青雲當說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快到正午十二點的時候,門口忽地又熱鬨了起來,這一次更是空前絕後的喧騰,大殿裡至少有過半的養屍人都湧了上去。
常小魚暗暗心驚,連忙朝著門口看去。
但見意氣風發的閻青雲,梳著一個油亮的大背頭,穿著一襲得體的西裝,身旁並行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
那老者頭發有一尺多長,雖說披頭散發,但並不顯淩亂,而是整齊的朝後梳去,那發質光澤有度,宛若銀絲。
而他身上則是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袍,那袍子猛一看整體是白色的,但細看之下才發現分為三層。
最外邊是一件長款坎肩,如同披風,衣襟上甚至能看到如絲如雨,鱗次櫛比的針眼,做工極其精致華貴。
中間一層是個略微寬大的長袍,比起古時的長衫,多了幾分瀟灑飄逸,而且長袍的下擺上,全是純手工刺繡的祥瑞之獸,下方是麒麟望月,中層是仙鶴翱翔。
而他的腰帶,正中間的位置是一大塊橢圓形的玉片,晶瑩剔透,宛若明月落九天,著實是塊好玉!
至於內層,便是蠶絲織造的內搭,貼身透氣,從他袖口處就能看出幾分端倪。
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這仙風道骨,鶴發童顏的老者,光是這一身的裝束,就那些細節都是多少人終其一生都難以抵達的高度。
那些簇擁而去的養屍人,大多數都是在拍閻青雲的馬屁,沒幾個人搭理老者,顯然大多不知道他是誰。
常小魚側頭看向陸水鏡,“你認識此人嗎?”
陸水鏡輕輕搖頭,“從未見過。”
常小魚又看向韋峰,“那個掠殺養屍人的白發老者,說的是他嗎?”
韋峰重重點頭,“是!但是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我知道閻青雲的底氣都是來源於他。”
“他一番大開殺戒,直殺的沒人敢再搶話事人的位置,閻青雲也因為傍上了他,所以現在又支棱了起來,他又覺得自己行了。”
啪!
常小魚反手一巴掌甩到韋峰頭上,怒道:“這半個多月,他一個黃土埋半截的老人,攪的養屍界天翻地覆,四大候選人殺了三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你知不知道你耽誤了多大的事!”
在來之前,常小魚還以為之前的四大候選人陸續到場,不管怎麼拚,韋峰這一方都是有優勢的。
殊不知,半個月的功夫,人家就徹底逆轉了結局,今天來這,彆說搶話事人了,說不好就要丟大人了!
韋峰紅著眼,強忍著眶裡的水霧,回道:“常爺被五毒滅屍大陣毀了體內十器,隻能靠十二心丹續命,我們本來就不能為常爺排憂解難,怎敢再將此事稟報?”
“我們知道常爺一生要強,以您的脾氣,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親自出山。”
“我韋峰可以丟人,可以死,但我絕對不能連累常爺!”
常小魚咬牙道:“我說你怎麼今天一來,就要喊著我跑,我他媽被蒙在鼓裡半個多月,你們行啊,學會知情不報了?”
眼看常小魚動了真怒,陸水鏡忙安慰道:“常爺,容我說一句。”
“當時的情況,你也知道,五毒滅屍大陣將你體內十器幾乎徹底摧毀,咱們也是靠著青鳶姑娘給的兩顆十二心丹,強撐了二十多天,這期間,你就醒了一次,也就多半天的功夫。”
“韋峰就是把情況告訴你,又能如何?”
常小魚道:“我可以派出魔門的兄弟,跟他打一場硬仗!”
陸水鏡搖頭道:“韋峰就是怕出現這種火並的場麵,我們魔族兄弟的命不是命嗎?那老者如此厲害,據傳言,他基本就沒怎麼出招,站在養屍人跟前,對方就會化為一灘黏液,這等高手,李長痕來了,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贏呀。”
坦白講,常小魚恨也不是,愛也不是,一時間吭哧吭哧苦笑了起來。
韋峰吧。
忠心耿耿,為了不連累常小魚,寧願放棄競選話事人,為了救常小魚離開海崖莊園,不惜以身犯險衝進伯爵古堡裡。
可換言之,也因為他的擅自決定,才導致錯失最佳戰機。
總結就是一句話,好心辦壞事。
現在,天下養屍人,基本被老者以殺雞儆猴的方式給震住了,在來之前,常小魚是萬萬沒想到,這次竟有一多半的養屍人,跑去恭維閻青雲。
按照常小魚的設想,這一次的閻青雲基本上就得臭大街了,沒人願意搭理他。
起初常小魚進來的時候,沒幾個人上來搭腔,就隱隱覺得不對了,隻是常小魚沒有放在心上。
等到韋峰進來的時候,也沒人搭理韋峰,那就更不對勁了,按理說韋峰應該是十拿九穩的新話事人,那些馬屁精肯定搶著巴結。
可韋峰進來時,看見他的人不少,彆說上來拍馬屁的了,就連打招呼的都沒幾個,當時沒想那麼深,現在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韋峰眼中噙淚,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本以為按照常小魚的脾氣,今天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沒想到,良久之後,一隻手驀地搭在了韋峰的肩膀上,“老哥,對不起。”
韋峰一愣,連連驚道:“常爺,使不得,使不得,您……您怎麼說這話?”
常小魚深吸一口氣,凝聲道:“我這個人,性格太強勢了,甚至有些時候有些偏執,我要做的事,誰都不能攔,我理所當然的認為,我怎麼想,你們就得怎麼想,殊不知,我們都是一個個鮮活的個體。”
“我們都有各自的人生經曆,都有各自的性格,我怎麼能拿我自己那一套標準來要求你們呢?”
“我知道你一片忠心,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不連累我,可我不怕。”
“老哥,當年你站隊我太爺常勝。”
“上次你站隊我常小魚。”
“這一次,我問你,你信我嗎?”
兩人大老爺們四目相對,良久之後,韋峰驀地鼻頭一酸,眼淚唰的一下滑落下來,他重重點頭,“信!”
“好,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我們不說了,也不討論了,那些都沒意義。”
“我隻告訴你一句話,在這次的起始議會上,話事人的位置,你一定要爭。”
“不但要爭,還要爭的光芒萬丈!”
“今日,我常小魚就是死在這,也要扶你坐上起始議會的第一把交椅!”
說話不及的,閻青雲和老者大步流星的從中間過道往前趕,路過常小魚所坐的圓桌時,饒有深意的看向了他,嘴角掛著得意的笑。
這與那晚在守陵村,那個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的閻青雲,完全不同了。
果然是找到了新靠山。
至於他身旁的白發老者,連看都沒看常小魚一眼,其態度之傲,前所未有。
就在閻青雲即將走到演講台上的時候,他眼角餘光瞥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不免眉頭一皺,嘀咕道:“陶林月怎麼來了?”
白發老者穩操勝券道:“今天,誰來都沒用,安心即可。”
待到四大元老落座,閻青雲特意在演講台正中間的位置多留了一把椅子,在他落座之前,極致諂媚的攙扶著白發老者,先行坐下。
隨後,閻青雲才緩緩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坐定後,未語先笑,眼中儘是得意的神情,掃視著龐大的伯爵古堡,那感覺如同俯視座下江山。
權力,真是個迷人的東西啊。
此物極其容易讓人上癮,他閻青雲從當上話事人的第一秒起,就沒打算再退位,這種感覺讓他癡迷,讓他瘋狂,讓他不顧一切的反撲。
看著那一雙雙驚恐的,折服的,羨慕的,恐懼的眼神,閻青雲微微揚起了下巴,他心中想道:雷複明如何?祿朝印如何?李長痕又如何!
一個個都成了塚中枯骨,一個個都是蠢蛋,浪花淘儘英雄,唯有我屹立不倒。
這起始議會的話事人,我要再當十年,一百年,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