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通常都是開頭較難。隻要開好了頭,後麵的步驟就可以按部就班地穩步推進了。
漆老師和蔣夢言的宣傳畫工程也是一樣。在楊少華和費欽這兩個人的幫助下開了個好頭。接下來的一周,他們每天朝八晚六,心無旁騖地推進著這項無人可以替代的工作。兩人乾得有滋有味,不知勞苦。
為了節省時間,漆老師接受了女友袁憲瑜的建議,每天中午都由她為兩人從食堂打來飯菜,吃完飯後直接投入工作。這樣就能保證每日工作時長達到十小時。
在持續高強度的工作量推動下,兩幅畫都進展很快。到第八天上午,巨大的宣傳畫作品已經基本成型。
漆老師的《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把各方麵的工作做得更好》畫麵上,以“工、農、商、學、兵”為代表的中心人物,已經清晰完整,背景及輔助場景的風貌正在鋪陳之中。
蔣夢言的畫麵上,一群胸佩紅花,肩挎綠色書包的知識青年,正在參加“知識青年到農村去,大有作為”的動員演講。畫麵明晰乾淨,神形兼備,已到收尾階段。接下來隻需逐一比對細節,完成對關鍵節點的精準刻畫。之後,再花上兩三個小時對畫麵做最後調整,就算大功告成了。
連續數日和劇團的演員們同在一個空間裡工作,彼此之間都心存好奇。對彼此工作的內容和工作方式即敬畏又羨慕。
每當小憩之時,蔣夢言就會坐在腳手架上看他們的排練。對他們唱練做打的功夫十分欽佩。特彆對那兩位生旦演員瀟灑乾練的風貌傾慕不已。
這一時期的戲劇舞台演的都是“”。劇中的生角旦角,不是傳統的“才子佳人”而是新時代的“革命軍人”、“地下黨員”和擁護革命事業的“人民群眾”等等。所以,演員表現出來的氣質不是矯揉造作而是乾練灑脫、英姿颯爽。
演員們在休息的間隙,也會成群地過來看兩位畫家作畫。對兩位畫家,特彆是對蔣夢言這位少年畫家佩服的緊。年紀這麽小卻有著如此驚人的繪畫功力!這技藝是怎樣習得地呢?
負責新劇編排的老導演現身說法,希望借此話題來提點、督促青年演員們刻苦練功,進一步提高業務水平。
他說:“在你們看來漆老師師徒二人的作畫能力,是不是已經達到到了隨心所欲的自由之境!是不是心有所想、技必能成。如庖丁解牛,舉重若輕!你們想想看,這種能力是如何得來的?”
演員群裡沒有人吱聲。
老導演有些冒火,加重了語氣再問:
“請回答我,他們的這種能力是如何得來的?”
“勤學苦練得來的!”老導演聽到了參差不齊的回答聲音。
“大點聲再說一遍!”
“勤學苦練得來的!”這一回聲音洪亮齊整,把整個排演大廳都震的嗡嗡作響。
“所以古人雲‘天道酬勤’、‘勤能補拙’。但你們中間有些人就不肯相信這個道理!有那麼幾個人認為自己天賦好,憑此可以放鬆早課晚功。還有一部分人認為自己就這麽個資質,不管怎麼練都是枉然;這都是大錯特錯的認知!前者,叫不知天高地厚、不思進取;後者,叫懶驢拉磨、偷奸耍滑!巴拉巴拉”
老導演抓住機會,口若懸河、義正嚴辭地好一番輸出,訓的青年演員們一個個麵紅耳赤,低頭不語。
蔣夢言對老導演的教誨深以為然。想起前世自己在課堂上對學生的勸勉,一樣是苦口婆心、語重心長。但往往是聽者極少,收效甚微。
唉!罷了。前世自己年輕時不也一樣是不思進取而平庸之極嗎?
想到這裡,蔣夢言禁不住嘴角上揚,無聲地笑了。
不管這邊怎麼熱鬨,漆老師隻專注於他的畫麵。他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如老僧禪定,石佛無心。
蔣夢言感歎:這應該就是專注的力量吧!
在將夢言上一世的記憶裡中,漆老師在專業上獲得了很高的成就。他四十多歲的舞台作品《“家庭公案”舞台美術設計》,斬獲“全國地方戲劇進京演展”,舞台美術類的“一等獎”,並以此獎項躋身全國知名的舞台美術家的行列。他創作的水彩畫《江漢風情係列》,連續兩次入選“全國美術作品展覽”,成為蜚聲中外的水彩畫藝術家、他人到中年就獲“長江學者”提名,是通江口市唯一的一位國務院特殊津貼的獲得者。
正因為他能在紛雜的日常事務中始終保持冷靜與專注,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與工作中。他對周圍的乾擾視而不見。才得以修得心靈的澄澈,才能收獲如此之高的專業成就。
想到這裡,蔣夢言覺得自己一下悟出了“專注”一詞所蘊含的特殊力量。它是“高效”的前提,是成就事業的基石。是人生極其重要的意誌品質。是塞墊在成長進步台階上的增高石!
蔣夢言捫心自問:自己這重來的人生,能不能做到如漆思源老師那樣,長期保持住內在的平靜與自律,對人生旅途上的種種誘惑“充耳不聞”,堅定地克服“既要”“又要”的貪欲,保持住思想上的純粹、寧靜與專一呢?
他認真地想想,良久之後也不能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複。
這涉及到他重生的目的——是“填補遺憾”而非“攀登高峰”!這就注定了他“既要”、“又要”、“還要”的人生底色。
當然,眼下他才七歲出頭,身體還沒有長成。對人生的發展方向還需要慎重地考量。眼下他不急著做選擇。重大的決策還是留待十六歲之後吧!
放下了思想包袱後,蔣夢言的神思被拉回到眼前的現實。
劇團排練的演職員們已經下班,排練廳隻剩下漆思源和蔣夢言師徒兩人。
袁憲瑜阿姨來找漆老師一起下班,她心疼地看著疲憊不堪師徒,柔聲說道:
“你們倆先回文化館宿舍去洗洗,我隨後帶上買好的食材過來。我去為你們師徒做一頓好吃的。”
“你也是排練一天,挺辛苦的,今天就算了吧。”漆老師不忍心麻煩女友,誠懇地說。
“我這菜都買好了,不做就浪費了!”
“這樣呀,那就辛苦你了!”
“看你這語氣,你跟我還客氣上了?”袁憲瑜嗔怪地白了漆老師一眼,轉過身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