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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9章 無愛亦無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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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圖得了交代,驅馬到江念跟前:“上馬車罷,再行一日才過邊境,過了邊境還有十多日走,才到王庭。”

江念頷首,同雲娘一道踩著椿凳,上了馬車。

馬車十分寬敞,熏了香,車壁置有小桌,座上擺放引枕,車底板鋪了厚實的氈毯,在暖簾和車壁的圍成下,即使外麵空氣冷冽,車裡也帶著暖意。

馬車開始啟行,雲娘揭開車簾,往外看了幾眼,然後放下車簾,同江念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著閒話。

“你猜那男人是誰?”雲娘故作神秘地追加一句,“你指定想不到。”

江念知道她說的是呼延吉,淡淡笑問道:“誰?”

“夷越王座上的那位。”雲娘說完,等著看江念的反應。

江念見雲娘眼中晶亮,一臉興致地等她接話,於是配合出一個吃驚的表情:“雲姐姐如何知道的?”

“那個叫阿多圖的男人說的。”有兩次他同另幾人吃酒,她在旁邊侍候,他們說話沒避著她,興許在這些人眼裡,她不過一個無足輕重的婦人,沒有回避的必要。

江念點點頭。

雲娘將手筒在袖中,身子隨著馬車顛簸晃了晃,低著聲氣兒:“奴家還聽說……那位大王的妻子,原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兄長的妻子,嘖——這不是胡來嘛,娶了自家嫂嫂,放在咱們大梁,哪兒敢呐,不被鄰裡的指頭戳死,也被唾沫星子淹死。”

江念忙壓住雲娘的手,提醒她:“每個地方的風俗不同,這話在我跟前說說罷了,之後萬萬不要說出口。”

她們去往的地方是夷越王庭,那可不是一個能說長道短的地方,雲娘一個鄉下婦人,她怕她兜不住嘴,惹出禍端。

“我曉得,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入鄉隨俗’,是不是?”

江念忍不住撲哧笑了:“什麼‘入鄉隨俗’,你要隨哪門子的俗。”

雲娘會過她話裡的意思,是啊,她又不會死了男人,再轉嫁男人的兄弟,隨哪門子的俗。

婦人見江念打趣她,便笑著伸手向她的胳肢窩下亂撓,江念一麵躲一麵笑,兩人一路相伴,忍耐克服艱險萬難,這是她們第一次開心地笑鬨。

笑鬨過後,雲娘歎了一口氣:“我還聽說,那位大妃是個病美人。”

這些是她從客棧來往之人嘴裡聽說的。

邕南這一片有很多夷越人,客棧人員雜多,消息彙集,雲娘從前在村子裡就是出了名的“包打聽”,鄉下鄰裡間,最愛閒說家長裡短。

婦人繼續道:“不光雙腿有疾,身子還虛弱,這麼些年,也沒能懷上個一兒半女,夷越王癡情,年紀輕輕內廷中隻她一個女人,不曾另娶。”

江念不語,心裡惦記著彆的事情,不知阿弟如今怎麼樣了,待她渡過眼下,再慢慢想法子,找尋阿弟的下落。

至於呼延吉……她不會得罪於他,無論之後他怎樣待她,她都會忍下。

然而到底是江念想多了,有愛也好,有恨也罷,說明呼延吉對她仍有心,畢竟恨也是從愛中滋生的,後來她才意識到,呼延吉對她無愛亦無恨……

他八歲到大梁為質,十五歲返回夷越,新登帝位,轉過臉便親率兵馬同大梁敵對上,初時大梁不以為意,讓人意料不到的是,他一連擊敗數位梁國將領,攻城略地,勢不可擋,至此,梁國才醒了神。

可醒神也醒晚了,大梁多年以來禦駕於周邊他國,傲視一切,不內視,不自審,殊不知國力已漸漸走向滑坡。

當年祖父還在時,不止一次進諫忠言,可先帝不聽,好在太子是祖父的學生,賢明仁達,祖父逝去後,不知何種原因,太子被廢,三皇子登極帝位。

有關廟堂政事,大多數人無法獲知實情,尤其像江念這等女子,她們依托於家族,家族坍塌,她們也完了。

車馬行了一日夜,過了邊境,初時,還不覺得,畢竟邊境人員混雜,有夷越人、大梁人,還有周邊其他部族之人,來往不息。

可駛離了邊境線,越往裡走,差異越明顯,江念從未到過夷越,她所了解有關夷越的民情風俗,也是從書本獲知,還有從呼延吉身上映照而得。

這邊的房屋很是高大樸拙,不似梁國精巧,且大梁的房屋多以木為主,而夷越多以巨大的灰白岩砌成。

特彆是屋柱,在大梁,上達顯貴下至平頭百姓,簷柱和廊柱皆是粗木和磚石和合,承載屋重,夷越是粗壯的石柱,石柱上凸起一道道的棱,一眼望去呈現出古樸的厚重感。

再看路上往來行人,夷越人麵部更銳,體型高大,膚色偏深,發色和瞳色為褐色,比黑色還是有差彆。

衣著打扮上,男子多會在腰部圍係皮革,或束腕,或露臂膀,女子衣著輕便,多穿色彩豔麗的束腰裙,裙身有長有短,長的及地,短的齊小腿肚處,露出下麵寬大的彩繡燈籠褲。

外罩一件半臂窄袖長衫,領口開得很大、很深,坦出大片的胸脯。

興許是夷越民風野向,男女間並無設防,女子遊於街市亦不用輕紗覆麵。

不過女子愛美是天性,不分種族,夷越女子會在衣衫和發辮上垂掛許多顏色鮮亮豐富的飾物。

車行幾日,駛進夷越國都,街市人煙阜盛,熱鬨更甚,兩邊樓宇層起,更顯嵯峨。因兩國交惡,此時再難看到梁國人,路上往來皆是高鼻深目的夷越男女。

若她和雲娘行於其中,反倒成了異類。

車馬緩停,阿多圖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來,好似在同什麼人說話,江念揭開車窗望去,他們到了一座高聳恢宏的城門前,兩邊排立著手持重器的兵士。

眾軍兵身穿軟甲衣,從大門處往王庭內綿延,整整齊齊對立排列,軍容雄壯。

阿多圖出示腰牌,軍衛勘合後,放行。

江念不止一次出入過大梁皇宮,大梁皇宮給她的感覺是仙宇蘭殿,精美且繁複,而夷越王庭正好相反,層樓巍峨,像是一位曆經滄桑,手拿盾牌的勇士,沉目而立。

這截然不同的觀感太過震撼人心。馬車穿過王庭闊大的石板甬道,行到一處拱門前停了下來。

“到了。”阿多圖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江念推醒雲娘,兩人下了馬車。

此時,從拱門內走來三個頭戴瑪瑙護額的女子,為首之人較為年長,四十來歲的模樣,團圓臉,細長眸子,發髻頭飾較其他兩人更為繁瑣,態度高揚,應是管事的女官。

阿多圖見了那婦人,微微躬身:“蘭阿姆,這兩位梁國女交於你了。”

蘭卓是內廷的女官,統管西殿中大小事務。

“有勞大人。”婦人屈膝還禮。

阿多圖轉身離開。

蘭卓給身後的宮婢睇了眼色,其中一個宮婢上前,雙手環在腰腹處,語調平平:“隨我來。”

雲娘和江念正要隨宮婢離去,那年長女官的聲音從後響起。

“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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