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韶卿盯著那人,心中的道義一點點破裂開來。
“大師兄,為何?”
“沒有為什麼。”方仃辜,“我很透了”
我躺在床上,雙眼枯涸的盯著清湛湛的帳頂,這是今年新貢上來的華緞,聽說兩個人日夜不停的趕工,半年也才得半尺。
太醫正在給我搭脈,聽見這話,嚇得連忙叩頭匐在地上,一動不動,呼吸比我這個將死之人還弱。
「陛下,放過臣妾吧。」
宋璟木著臉,眉頭蹙的緊緊的。小德子明白他的意思,悄悄帶著滿屋子的人出去。
他走過來,坐到我的床畔,一雙手拉過我枯枝一般的小指動了動。
許是太涼了吧,我瑟縮了一下,將胳膊掩到了被子下麵。
「阿祁,你想拋下朕。」
他沉聲,眼底是化不開的墨,他的手撫上我的發,撫上我的臉,又在我的唇上摩挲。
忽然,他的手往下移到了我的脖頸,快速的收攏,我蹬著腳掙紮,極力克製才沒有去掰他的手。
「陛、陛下」門外小德子喚了一聲,「謝大人來了。」
宋璟驀的鬆開,站起來理了理袍子。
「一世又怎麼夠,阿祁你要陪著朕,一直陪著朕,隻要朕沒有過夠,你就不能走。」
我的眼角劃過一滴淚,倒不是難過,就是喘不上氣憋的。
他轉過頭不在看我,門吱呀一聲開了,謝雲瑤從外麵走了進來。
「臣,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她穿一身緋色的官袍,細挑的身材依舊筆直,白皙的麵龐與從前一樣殊豔,隻是歲月給她添了幾道劃痕。
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第一次見她的場景,那時候謝雲瑤還是皇後,我被宋璟哄著做了他名義上的侍妾。
那時候,謝雲瑤還對宋璟有幾分留戀,她宣宋夫人入宮覲見,順便讓小太監傳了個話,捎帶上我。
那時候,我剛回到人世間,見什麼都好奇,第一次見穿了一身紅色鳳袍的謝雲瑤,那麼漂亮那麼年輕,喜歡的恨不得掛在她身上。
那時候,她也是筆直的,筆直的端坐在鳳坐上,看著我上竄下跳,臨了了賞了我一堆東西。
「可有進展?」宋璟冷硬的訓話聲又把我拉回了朝德殿。
「臣無能,未曾尋到不世仙方。臣趕到蓬萊之時,那裡已無人煙,臣搜遍了整座山,才在一個破敗的茅草屋子裡,尋到了這半枝釵。」
小德子小心翼翼的接過那半支釵,我想看一看,小德子猶疑的望向宋璟。
「給她。」宋璟不耐。
謝雲瑤瞥了眼床榻上的我,可憐之情一閃而過,我希冀著她能替我求一求宋璟,可是她垂下眼簾,什麼都沒有說。
宋璟將我與她的神情儘收眼底,暴怒的摔碎了手裡的藥碗,他盯著我,卻對謝雲瑤說,「再去找,三十日,否則我送謝家滿門去下麵侍奉先皇。」
先皇是十六年前死的,那個臭氣熏天的老頭子把我綁進宮,鎖在一個高台上,每日都要割開我的腳踝取血。
有一日,宋璟闖了進來,一劍砍斷了我身上所有的鎖鏈。他看著我身上的血痕,紅著眼問我,「傻子,怎麼不跑。」
我怕他哭,勾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悄聲說出了那個秘密。
「老頭子用他的血畫了符,我一點法術都用不了。」
「哦?」
「你傻呀,他是人皇。」
「人皇就能鎖住你?」
「嗯呢。」我打了個哈欠,窩在他懷裡睡著了。
那天老皇帝死了,宋璟成了新一任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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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謝雲瑤退了出去,宋璟又坐回了我床邊,他將那半枝釵插回到我的發上,像二十年前一般。
二十年前的盛夏,很熱,我歪躺在搖椅上打著蒲扇在雁蘅的鋪子門口,聽隔壁花樓的動靜。
「姑娘,請問此處可是能典當萬物的舍離鋪。」
「唔,正是。」
我沒有抬眼皮,都這個時辰了,隔壁怎麼還沒有動靜。
我像往常一樣,等著小天孫被花柳樓的老鴇子丟出來,好趁機揪住他的小辮子狠狠的威脅他一頓。
舍離鋪後院養著一處天上地下無出其右的仙藥靈草,聽說是幾百年前的東海蓬萊一位藥修典當的。
當初雁蘅正是看中了我花木的本體,覺得我定適合侍侯這些花草才和我簽了契,將姹紫魂燈給了我。哪知那些靈草像是和我有仇一般,一沾我手瞬間枯死。
我猜是同源相斥的原因,但雁蘅缺咬著牙罵我豬腦笨手,好在小天孫也被罰下了平楚。他是個百事行,乾什麼都行,澆灌的藥草也長得又快又好,前提是抓住他的小辮子他才肯乾。
「姑娘可是雁蘅,雁老板,我……」
「不是。我是她債主。」我打斷他。
其實她是我債主,為了韶娘為了姹紫魂燈,我把自己典給了雁蘅兩百年。
那人聽我這麼說,也不走,埋頭往鋪子裡去。
「你要典什麼?她出門了,下月再來吧。」
我頭也沒回,繼續盯著隔壁的窗戶聽動靜。
「姑娘可知在哪裡能尋到雁老板,主人中了蠱,恐撐不到一個月了,勞煩姑娘指條路。」
我回頭,隻見一個抱刀美人背上背著個唇色烏黑的男的。
因為韶娘的事,我對人世間的男子印象都不好。
「憑你?找他?」
「燃魂。」
我心裡一悚,倒是個懂行的。
雁蘅臨走前囑咐我,天大地大買賣最大,要是他知道我把她的搖錢樹推之門外……我心裡一抖。
「你想換什麼,先與我說說。」原是個槐樹精,怪不得能進平楚。
「你可能作鋪子的主?」
「我當然作的?倒是你,知道我們鋪子的規矩嗎?」
我抽出背後的算盤,學著雁蘅的樣子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順勢要撥那算盤珠子。
說實話,我並不會這玩意。我也知道這人定也知道舍離鋪的規矩,畢竟燃魂喚雁蘅的法子都知道,我就是看不慣他的樣子。
「四時城中的舍離鋪可當天下物,龍筋鳳髓、人壽、仙元。」抱刀美人從善如流。
「區區一屆凡人,他能給我什麼?」
我學著雁蘅往常的樣子,翻了個白眼,盛氣淩人的打量著他們。
我剛來時心很軟,雁蘅總是教訓我,「小花精,你看看你都收了些什麼,我舍離鋪隻收他們身上最重要的東西,你收破爛啊!什麼都給他們當,就這些破爛,他們能會來贖就怪了。」
我是正經有編製的花仙子,可不是什麼小花精,但雁蘅咬牙切齒的,我沒敢反駁。
「這把刀可還行。」
他把懷裡的刀扔過來,還沒等我伸手,就被人攔了去。
是剛被隔壁丟出來的小天孫。
「喲,竟然是懷鶴!阿月快收下,沒想到三界神刀竟然在一個小槐樹精身上。」
我對刀劍不是很了解,以前我在祟芽神女麾下時也隻是個管後勤的。
「此刀乃是三千年前魔界兵王用心頭血所煉,後來仙魔大戰,這把刀就沒了蹤跡,沒想到再次現世竟是在一個小槐樹精手裡。這刀能斬九天神魂,阿月你若是收了此刀,保不準雁蘅能放你回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