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蘇道山坐在躺椅上,看著天空中的星痕出神。
身旁擠著蘇昔昔。
小姑娘穿著厚厚的錦襖,領口和袖口絨絨的皮毛,看起來活像一隻小熊。她左手抱著一個鎏金小手爐,右手提著一個橘子做的燈籠,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橘皮裡透出的柔和橙光。一會兒用橘燈照照椅邊的地麵,一會兒又提起來照照蘇道山的臉。然後就搖晃著小腳丫,自得其樂地抿著嘴笑。
燈是蘇道山給她做的。
夏州的橘子很甜但個頭都偏小,難得今天分來院裡的橘子中有一個特彆大,於是蘇道山就一時興起,一點點地把裡麵的橘瓣小心挖出來,用一根小竹條加細線做成了這盞橘燈。
關於郡考報名,蘇道山是上午時分的蘇家武課上跟二叔公蘇景鬆說的。
蘇家的武課分兩個部分。普通的青壯會在堡東的大習武場進行一些打熬身體和合擊搏殺的訓練。在需要的時候,蘇家堡的每一個成年男人都可以拿著長毛和刀劍走上戰場。
至於有天賦的孩子,凡六歲開骨之後,就要在蘇府前院的小習武場學習。若是年滿十二歲依然一無所成就轉去乾彆的。而若是十二歲晉升九品,那便可登記上武冊,成為武者。
武課每日都有,由二叔公蘇景鬆和護衛隊長馮庭為首的五位訓導主持,蘇道山以前也跟著上過,後來去了書院,這邊就停掉了。
但今天,蘇道山又出現在了前院的小習武場上。
今天的武課是郡考前的最後一節,也是一次動員。
原本蘇家報名參考的子弟們,都因為大老爺蘇顯文特批的獎勵以及二叔公等訓導的激勵而熱血沸騰,摩拳擦掌,誓要考出個好成績。結果沒想到,蘇道山忽然插口說自己要參加。
於是整個訓練場都安靜下來了。
然後消息如同龍卷風一般刮了出去,所過之處,簡直是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所有人都懵了。
“之前沒聽說米家給他上過刑啊,是不是沒打身體,把腦子給打了?”
“九品下階,參加郡考,他是真不嫌給蘇家丟人還是怎麼的?”
“瘋了,這家夥指定是瘋了。”
“嘿,這個傻子,又想起一出是一出。”
然後,該來的一個個就排著隊來了。
先是大伯蘇顯文把蘇道山叫到書房,語重心長地好好說了一番,試圖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在這個節骨眼上,蘇道山何其受人關注。
本來蘇家贏了這一陣,你說是運氣也好,陰錯陽差也罷,大家都隻有羨慕。畢竟運氣好也是一種本事不是?
這幾天,蘇顯文這位代家主迎來送往,可是風光體麵,大有光彩。
與人談起當時,他都隻是神色淡然地一笑道:“以前算命的說道山命格不錯,家裡本也不當回事。誰知道這次眼看著都被米家惡徒給抓去了,竟這麼巧得了謝大師的照拂,真是……”
嘖嘖兩聲搖搖頭,再哈哈一笑,於眾人羨慕嫉妒的眼神中,簡直愉悅!
誰知道這愉悅了沒兩天,這倒黴侄子來了這麼一出!
其實九品武者參加郡考,倒不是沒有,隻不過人家要麼是年齡小但天賦超群,雖然實力還沒提上去,但宗門已經選定了。要麼就是世家和宗門私下早有人情或利益交換的約定。
就拿這次救援七嶺門車隊時出力最多的嶽家來說,要是願意讓一個九品子弟進七嶺門外門的話,隻需要跟帶隊的流風劍呂興安提一句就行了。一個外門弟子的名額怎麼都要給的。
當然,前提是這個嶽家子弟的天賦不能太差。
可蘇道山呢?
年近十七了,還隻是九品下階不說,蘇家私底下也沒跟任何宗門有過協商,這忽然說要參考,豈不是胡鬨嘛!
更重要的是,雖說你往日丟臉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這臉什麼時候不能丟,偏在這時候丟?還偏在謝尋白的麵前丟?!
本就是個繡花枕頭,到時候眾目睽睽之下出乖露醜,謝大師看了會是什麼表情,對蘇家又是什麼看法?
原本風光得意的蘇家,悶聲發大財的日子不過,偏要自己跳出來當個小醜,丟這麼個大臉,落在這諸多世家和宗門的眼中又是何等地窘迫難堪。自己這個代家主的臉往哪兒擱?
不過,蘇顯文的勸說顯然沒起作用。對付這位大伯蘇道山頗有心得,隻擺出一副吾意已決,就是要知難而上的執拗模樣,果然沒過五分鐘,蘇顯文就氣衝衝地拍著桌子拂袖而去。
緊接著,就是娉婷,杏兒姐,畫眉以及隨後趕來的江夫人,蘇婉,蘇與輪番上陣了。
一幫人聽說蘇道山忽然要參加郡考,全都嚇了一跳。怎麼也想不明白,蘇道山怎麼忽然冒出這麼個念頭。
這呆少爺一向驕傲自負,以前跟人爭論,若是一時口笨舌拙輸了都要氣得麵紅耳赤渾身發抖,跟犯病一樣。如今這更是各大宗門齊聚,眾目睽睽之下丟了人,那後果大家簡直不敢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