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指腹摩挲著螭吻玉璧的紋路，青銅霧靄在浣劍池畔翻湧成漩渦。
他右眼的靈瞳尚殘留著灼痛感，視野裡那些藏在玄風衣襟下的符籙正泛著暗紫色幽光，像是蟄伏在夜色裡的毒蠍。
“三清門弟子何時改行當攔路犬了？“湯瑤的雁翎刀在青石板上劃出火星，女武神歪頭時銀甲護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看似隨意地將林悅護在身後，實則足尖已經勾住傳送陣的坎位陣紋。
玄風身後二十餘名修士結成半月陣型，為首的灰袍老者咳嗽著露出黃牙：“小友說笑，這瑤光秘藏本就是我派祖師手筆“話未說完，林羽突然捂住右眼踉蹌半步，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陣眼處，原本停滯的星輝突然暴漲。
“哥！“林悅慌忙去扶，腰間方尊突然迸發的青光卻讓她踉蹌跌坐。
林羽順勢攬住妹妹，借著俯身的動作將三枚火雷珠塞進她袖袋，掌心傳來的顫抖讓他喉頭發緊——那些蟄伏在林悅經脈裡的寒毒，此刻竟與方尊產生共鳴。
玄風手中折扇突然展開，十八枚淬毒銀針裹著罡風襲來。
湯瑤的刀光快得在空中凝成殘影，金屬相撞的脆響裡，女武神旋身時緋色發帶掃過林羽鼻尖：“姓林的，再裝死就把你踹進陣眼當陣樞！“
林羽輕笑出聲，染血的衣袖突然揚起。
靈瞳深處泛起青銅色漣漪，那些藏在暗處的機關樞紐在他眼中纖毫畢現。
他看似慌亂地倒退三步，恰好踩碎了玄風埋在巽位的鎖靈釘。
地麵陡然塌陷的刹那，白老贈予的玄鐵算盤從袖中飛出，叮叮當當的珠玉碰撞聲裡，七道劍氣破開霧靄。
“林道友好算計。“灰袍老者袖中飛出九麵杏黃旗，卻在觸及星輝的瞬間燃起青焰。
他驚駭地發現林羽每退一步，傳送陣的威壓就強盛一分——那少年竟在借他們的攻擊為陣法蓄能。
湯瑤的刀鋒突然轉向，劈開試圖偷襲林悅的鉤鎖。
女武神發間的青玉簪應聲而斷，散落的發絲拂過她泛紅的耳尖：“悅兒閉眼！“話音未落，刀柄末端的機關彈開，漫天梨花針裹著霜氣封住東側缺口。
林羽的靈瞳此刻已轉為暗金色，他看見玄風丹田處盤旋的黑色真元——這人竟已摸到築基門檻。
陣圖旋轉帶起的罡風撕開他肩頭布料，露出昨日為取隕鐵留下的灼傷。
當玄風的折扇第三次點向他氣海穴時，林羽突然撤去護體真氣，任由對方靈力灌入經脈。
“哥！
不要！“林悅的尖叫混在風嘯裡。
湯瑤回身劈出的刀光慢了半拍，卻見林羽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玄風折扇上鑲嵌的月華石突然炸裂，反噬的靈力沿著扇骨倒湧而上。
這是昨夜他們在客棧推演過的第九種可能。
青銅霧靄此刻已凝成實質，將浣劍池變成沸騰的熔爐。
林羽咳著血沫將妹妹推進陣眼，轉身時袖中滑出的隕鐵碎片精準嵌入陣樞。
湯瑤的刀尖挑起最後三枚靈石，女武神染血的衣袂掠過他手腕：“回頭再跟你算裝死的賬！“
玄風的嘶吼突然變了調。
他撕開外袍露出暗金色軟甲，掌心浮現的血色咒印讓四周溫度驟降。
灰袍老者們齊聲誦咒，九條骨鏈從地底鑽出纏向林悅腳踝——他們終於發現方尊才是破陣關鍵。
林羽的靈瞳在這一刻徹底化為赤金色。
他看見三百年前白老刻在陣眼處的潦草批注，看見隕鐵碎片與星輝共鳴激發的上古禁製，更看見玄風脖頸後若隱若現的蛇形刺青——那分明是魔宗噬心殿的印記。
壽元燃燒帶來的灼痛蔓延至心臟，但他笑得比任何時候都暢快。
“阿瑤，“他在風雷聲中握住女武神微涼的手腕，“還記得白老說過的七星映月嗎？“
湯瑤愣怔半息，突然抬腳將方尊踢向陣眼中央。
林悅懷中的青銅器發出龍吟，女武神順勢旋身斬斷兩根骨鏈，刀背拍在林羽後心：“敢讓悅兒當陣眼就剁了你的手！“
當第七顆星辰在霧靄中亮起時，整座浣劍池開始下沉。
玄風手中的血色咒印突然暴漲，卻在觸及星輝的瞬間被某種清冷氣息凍結——遠天似有鸞鳥清唳，但轟鳴的陣紋吞沒了這縷異動。
林羽最後看到的，是湯瑤被星輝鍍上銀邊的側臉，以及她腕甲縫隙間滲出的、帶著淡淡花香的鮮血。
星輝湮滅的刹那，林羽的靴底觸到了溫熱的青玉磚。
他踉蹌著扶住湯瑤的肩膀，右眼火辣辣的灼痛還未消散，就聽見玄風陰惻惻的冷笑從三丈外傳來。
浣劍池的青銅霧靄不知何時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懸在頭頂的九層玉階，每層台階都浮動著蝌蚪狀的暗金色符咒。
“看來諸位都趕上了時辰。“清泠的女聲像月光漫過劍刃，身著月白襦裙的靈月自東側古柏飄然而落，腰間綴著的銀鈴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她足尖點在林悅身側的方尊邊緣，青銅器表麵突然泛起漣漪般的紋路，“瑤光秘藏三百年現世一次，不如各憑本事？“
玄風捏著折扇的指節泛白，他身後灰袍老者們結成的陣型明顯晃了晃。
林羽注意到靈月發間彆著的孔雀翎正對著陣眼方向——那分明是破陣梭的變種，昨夜白老在沙盤推演時特意講過這種能洞穿護山大陣的法器。
“仙子這話倒像在幫外人。“玄風突然展顏一笑，折扇上重新嵌好的月華石泛著冷光，“誰不知三清門與噬心“
“噬魂霧要散了。“湯瑤突然出聲打斷，雁翎刀在青玉磚上敲出清脆的響動。
女武神看似隨意地擋在林悅身前，實則用刀柄末端的鏡麵將靈月的倒影儘收眼底，“再拖半刻鐘，秘藏的陰陽魚陣眼可要轉到死門了。“
林羽右眼的刺痛突然加劇，靈瞳不受控製地掃過九層玉階。
那些蝌蚪符咒在他視野裡扭曲成經脈走向，暗合著白老教過的《璿璣七政歌》——原來所謂禁製不過是倒懸的周天星鬥，破綻正在第三階的搖光位。
“林某願試。“他向前半步，靴底恰好碾碎玄風彈來的噬心蠱。
袖中玄鐵算盤發出細響，七枚玉珠懸浮成北鬥狀，“若不成，自當讓路。“
靈月眼底掠過異色，廣袖輕揮間，九層玉階突然開始緩慢旋轉。
林羽聞到她身上飄來的雪鬆香，恍惚想起幼時在藥王穀見過的千年冷杉。
“裝模作樣。“玄風突然甩出三張雷符，卻在半空被湯瑤的刀風劈成碎屑。
女武神發間的青玉簪不知何時換成了隕鐵鍛造的短匕，正泛著與方尊同源的青光，“再亂動，下一刀可要借你項上人頭試試鋒芒。“
林羽的指尖已觸到第二層玉階。
靈瞳催動下，那些符咒化作遊動的金線，在他識海中編織成巨大的渾天儀。
當陰陽魚陣眼的陰麵轉到巽位時，他忽然並指如劍，將昨夜從白老處討來的半截龍鱗刺入搖光星對應的凹槽。
玉階發出龍吟般的震顫，眾人腳下的青玉磚浮現出龜甲裂紋。
玄風剛要嘲諷，卻見第七層台階上的符咒突然熄滅，化作銀砂流向林羽掌心。
靈月腰間的銀鈴第一次發出聲響，叮咚聲裡，九層玉階如同被抽去脊骨的蛟龍，轟然坍縮成三尺見方的玉台。
“林道友果然深藏不露。“靈月撫掌輕笑，指尖卻悄悄掐滅了藏在袖中的追魂香。
她看得分明，方才玉階坍縮的瞬間，那草根修士的瞳孔深處閃過一抹不屬於煉氣期的紫芒。
湯瑤突然貼近林羽身側，帶著薄繭的手指拂過他滲血的右眼：“逞能。“女武神嗔怪的語氣裹著溫熱呼吸，驚得林羽耳後汗毛倒豎。
她腰間軟甲不知何時鬆了係帶，隨著俯身動作露出小片瓷白的肌膚，在幽藍的秘藏微光裡晃得人心跳驟急。
玄風突然暴起的身形打破了這旖旎瞬間。
他袖中竄出的骨鏈直取林悅咽喉，卻在半途被靈月的孔雀翎擊偏方向。“玄風師兄莫不是輸不起？“靈月足尖點著方尊躍至玉台中央，月白裙裾掃過林羽染血的袖口，“說好的各憑本事呢？“
林悅懷中的方尊突然發出嗡鳴，少女踉蹌著撞進兄長懷裡。
林羽接住妹妹的瞬間，靈瞳瞥見玄風後頸的蛇形刺青正在滲血——那魔宗印記竟與秘藏入口的陰氣產生了共鳴。
“走！“他反手甩出三枚火雷珠，借著爆炸的氣浪衝向坍縮的玉台。
湯瑤的刀光在身後織成銀網，斬斷追來的七條骨鏈。
靈月意味深長的目光追著他們的背影，突然彈指將某物射入林悅的衣領。
秘藏入口的青銅門在身後轟然閉合時，林羽的靈瞳終於支撐不住。
黑暗中有溫軟的身軀抵住他後背，湯瑤帶著花香的發絲掃過他汗濕的脖頸：“方才破陣的模樣還算有幾分氣概。“
林羽剛要開口，喉頭突然湧上腥甜。
他借著黑暗遮掩，將湧到唇邊的血沫蹭在袖口，卻聽見身側傳來衣料摩挲的細響——湯瑤的手不知何時穿過他臂彎，正輕輕摩挲著他腕間被骨鏈擦傷的淤痕。
“當心腳下。“林悅怯生生的提醒讓兩人倏然分開。
方尊的青光勉強照亮前方三尺，映出一條狹窄的霧靄通道。
濃白的水霧中浮動著冰晶般的顆粒，每呼吸一次，五臟六腑都像被細針輕輕刮過。
湯瑤的雁翎刀突然發出示警的顫鳴，刀身映出的霧氣裡似乎有無數雙瞳孔開合。
林羽按住想要結印的妹妹，靈瞳殘餘的灼痛提醒他壽元所剩無幾。
他摸索著觸到湯瑤微涼的指尖，在濃霧吞沒最後一絲光線前低聲說道：
“跟緊我。“
女武神的銀甲在霧中泛起幽藍微光，林羽能感覺到她呼吸時輕輕震顫的肩甲。
當第一縷纏著冰晶的霧氣攀上他靴尖時，方尊的青光突然變成了血紅色——有什麼東西正在濃霧深處咀嚼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