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思索一番，決定去鬼市探個究竟。
他小心收好地上的紫心草葉，按記憶中的路線，趁著夜色出發。
途中，他左拐右繞避開眾人目光，腳步匆匆。
酉時鐘聲漸近，他加快步伐，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轉過街角……
林羽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轉過街角時，酉時的鐘聲恰好敲到第七下。
暮色將青石鎮染成斑駁的墨色，他故意繞了兩條暗巷才踏進東市，袖中藏著的紫心草葉還在散發微弱熒光。
“林家小子又來換藥渣？“藥鋪門簾被金算盤掀開，李掌櫃油亮的腦門在燈籠下泛著紅光。
幾個攤主看似不經意地圍攏過來，蒸餅攤飄來的熱氣混著藥香，在林羽鼻尖結成粘稠的網。
少年垂眼盯著自己磨破的草鞋：“這次是整株的紫心草。“話音未落，腰間竹筒突然發出蜂鳴，昨夜沾在衣角的猩紅晶粉竟開始灼燒布料。
他借著取靈草的動作屈指彈落晶粉，袖口暗紋閃過靈瞳獨有的青芒。
“喲，根須不全啊。“李掌櫃的算盤珠劈啪作響，指甲縫裡還沾著昨日坑騙散修時的朱砂，“最多三塊下品靈石。“對麵鐵匠鋪的鐵砧適時傳來重擊，震得櫃台上的藥秤猛然傾斜——秤杆末端赫然粘著塊吸鐵石。
林羽瞳孔收縮，靈瞳瞬間看穿二十步外布莊老板娘正在袖中掐訣。
空氣中漂浮的淡紫色絲線將整個集市串聯成陣，每個攤位的幌子都暗合九宮方位。
他忽然輕笑，沾著晨露的手指劃過紫心草葉片：“李叔可知，被血蛛霧浸過的靈石會蝕穿儲物袋？“
滿場死寂中，少年突然將靈草按在藥櫃的青龍木紋上。
木紋遇著草汁驟然翻卷，露出底下暗藏的引靈陣。
圍觀人群頓時嘩然，那陣法分明能將客人靈石悄悄抽走三成靈氣。
“黃口小兒休要汙蔑！“李掌櫃肥厚的手掌拍得櫃台顫動，藏在梁上的三枚銅錢應聲而落。
林羽旋身避開砸向後腦的銅錢，足尖勾起地上竹簍，三十七根篾條霎時如劍出鞘，釘住七個方位湧來的灰衣打手。
蒸籠掀翻的刹那，林羽嗅到包子餡裡混著迷魂散。
他屏息滾過冒著熱氣的蒸屜，袖中暗藏的羅盤指針突然瘋狂旋轉。
某個打手懷中的磁石竟與他昨日在藥田撿到的碎玉產生共鳴，靈瞳霎時看透那人脖頸處蔓延的蛛網狀黑斑——與晨霧晶粉同源的毒瘴。
“劉鐵匠上月暴斃的娘子，屍首脖頸也有這般印記吧？“少年話音未落，持刀壯漢突然捂頸慘叫。
眾人這才看清他皮下湧動的黑氣，頓時作鳥獸散。
李掌櫃趁機擲出淬毒的銀算盤，卻見林羽反手扯下酒旗裹住暗器，旗麵金線遇毒竟綻出朵朵桃花虛影。
東南角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林羽心頭微動。
那方向分明是紫心草葉灼痕所指的“巽“位，鬼市開啟的方位。
他假意被逼向牆角，後背貼上冰涼的磚石時，指尖已摸到磚縫裡新結的霜晶——未到深秋怎會有霜？
“給爺往死裡打！“李掌櫃的咆哮裹著腥風襲來，八個打手周身騰起黑霧。
林羽靈瞳刺痛，壽元流逝的灼痛中，他看清那些黑霧裡掙紮的怨靈竟都穿著青石鎮失蹤者的衣裳。
袖中紫心草突然發燙，草葉指引的霜晶痕跡連成北鬥陣圖，而天樞位正對著他昨日遇見湯瑤的桃花溪。
最後一縷夕照沉入西山時，林羽聽到雲層深處傳來劍鞘輕鳴。
那聲音清越如鳳唳，驚得圍攻他的打手集體僵住——但少年此刻更在意懷中突然發熱的桃花瓣，湯瑤偷偷塞進的竹筒正在發燙，筒底慢慢浮現出半闕《破陣子》。
劍鳴聲裹著桃香刺破暮色時，林羽後頸汗毛陡然豎起。
七道月華般的劍光自雲端垂落，將圍住他的灰衣人釘在原地。
那些吞吐黑霧的怨靈觸到劍氣，竟像雪水遇上烙鐵般嘶叫著消散。
“你們青石鎮的待客之道，當真彆致。“湯瑤足尖點著酒旗金線飄然而下，繡著纏枝桃紋的束腰被晚風掀起半寸，露出腰間瑩白玉牌。
正要擲出毒蒺藜的李掌櫃霎時麵如土色——那玉牌分明刻著天機閣三品巡察使的徽記。
林羽袖中桃花瓣突然灼燙，他借著踉蹌後退的姿勢，不著痕跡地將發燙的竹筒塞進腰帶。
湯瑤劍穗上的銀鈴叮當作響，震得他耳尖發麻：“這位道友可否讓讓？
你踩著我的劍訣了。“
少女說話時吐息帶著蜜桃甜香，林羽慌忙挪開半步，靴底果然壓著道未乾的朱砂符。
他正要開口，湯瑤忽然旋身貼近，劍柄堪堪擦過他腰間竹筒：“借你三根頭發。“青絲斷落的刹那，藥鋪屋簷懸掛的八卦鏡轟然炸裂，藏在鏡中的噬魂蠱蟲還未展翅就被劍氣絞碎。
圍觀人群裡傳來倒抽冷氣聲。
幾個攤主手忙腳亂收起幌子，卻被湯瑤隨手拋出的劍鞘定住身形。
她歪頭打量林羽手中紫心草，忽然用劍尖挑起少年下巴：“根須帶著龍血砂，這是從鬼市外圍采的？“
李掌櫃的算盤珠突然崩落滿地。
林羽感覺靈瞳微微發燙，湯瑤領口若隱若現的金色咒紋竟與紫心草葉脈走向完全一致。
他喉結滾動剛要答話，少女卻已轉身將劍鋒抵住李掌櫃咽喉：“用《太虛引靈訣》換這株草，不算欺負你吧？“
當那本泛著鬆墨香的書冊被強行塞進懷中時，林羽指尖觸到扉頁凹凸的紋路。
靈瞳不受控製地運轉，壽元流逝的灼痛中，他看見書頁間遊走著細若蛛絲的暗金紋路，那些紋路拚出的圖案，竟與白老昨日在溪邊用樹枝畫的龜甲紋驚人相似。
“功法需用晨露調和朱砂謄抄三遍。“湯瑤突然湊近他耳邊低語，溫熱的呼吸噴在頸側，“彆讓第三個人知道。“她發間桃木簪閃過微光，林羽袖中的竹筒突然滲出清甜汁液，將紫心草殘留的猩紅晶粉融成水霧。
夜色徹底籠罩集市時，林羽抱著功法走出東市。
背後隱約傳來湯瑤教訓李掌櫃的清脆嗓音，而懷中書冊每隔三十息就會傳來心跳般的震動。
他繞到桃花溪畔蹲下掬水，水麵倒影裡的功法封皮突然浮現半張鬼麵，待要細看時，對岸傳來妹妹林悅的呼喚。
“哥哥你看！“林悅舉著浸透溪水的帕子跑來，絹麵桃花的顏色正詭異地滲入書冊。
林羽瞳孔驟縮——白日湯瑤塞給他的桃花瓣，此刻在月光下顯出一行小字：“子時三刻，露為墨，桃作筆。“
溪水突然泛起魚鱗狀的波紋，林羽按住懷中震顫的功法，看著倒影裡屬於白老的蓑衣輪廓在桃樹下閃了閃。
他撚起濕潤的桃花瓣按在《太虛引靈訣》封皮，那些暗金紋路竟如活物般開始遊動，最終在扉頁聚成半枚殘缺的劍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