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林荷衣有些遲疑,因為她要和懷瑾瀾生他們一起走。
“可是什麼?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嗎?”小徐又突然委屈了起來。
“今天他們一下課就跑了都沒等我,你不和我走,我就隻能一個人回家了。”
聞言林荷衣猶豫了。
一個人沒有朋友其實是覺得很孤單的。
在她第一次出國離開懷瑾他們的時候,她每天都感到很難受很悲傷。
後來她逐漸學會了一個人獨處,便也沒有像剛開始那樣沒有人陪著就會難受了,但她明白那種感覺、孤獨的感覺。
“哪…哪好吧。”其實懷瑾和瀾生他們之間更聊得來一點,她隻不過是跟在他們身後的影子,有沒有她……其實也無所謂吧。
——
“好同桌,問你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林荷衣和小徐並肩走在學校的羊腸小道裡,她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示意他問。
“我追你勝算大嗎?”他這次真的是一臉嚴肅,沒有任何嬉皮笑臉的跡象。
“我……”林荷衣組織了一些語言,剛想委婉地開口拒絕的時候小徐搶先出聲了。
“啊啊啊啊啊,算了,你彆回答了,我怕知道了我會心碎嗚嗚嗚,你一看就是那種會拒絕的樣子。”
林荷衣:“?”你怎麼看出來的?她表現得很明顯嗎?
雖然小徐是個很好又很優秀的男生,和他談戀愛或許會是一段很新奇的體驗,但她是個封閉又無趣的人,她沒有能夠和彆人建立親密關係的決心,也沒有維持好一段關係的信心。
她有些時候很難去接受改變,隻能被命運推著向前奔跑。
——
她是坐小徐家的車回來的,家裡麵靜悄悄的,今天是媽媽維密時裝周的時間,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家裡又隻有她一個人。
林荷衣小的時候很怕生,媽媽連阿姨都不好請,隻能把她寄托在懷瑾家裡。
梁阿姨對她非常好,幾乎就是當成半個女兒來疼。
所以每次媽媽不在家她都會去敲懷瑾家的門,等梁阿姨給她開門之後,她就會鑽進去找懷瑾。
懷瑾如果和朋友出去打球了,她就會坐在懷瑾門前的地板上等他,梁阿姨過來拉她,她就哭,簡直就是一個怎麼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一種莫名的恥感。
隻不過後來長大了,小時候這種形影不離的親密有些時候就會顯得不合時宜。
她是女生,懷瑾是男生,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在雙方同時意識到對方都已經長大之前,他們之間是沒有秘密的。
她會在孤單無人的夜晚裡麵去懷瑾家找他,懷瑾家其實有一間專門給她準備的客房,因為她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在懷瑾家寄居過。
隻不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漸漸不再去那個房間了,而是和懷瑾睡在一起。
小時候的懷瑾很壞,喜歡在黑漆漆一片的時候跟她講那些很嚇人很嚇人的故事。
她怕得要命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隻能一直哭一直哭,哭著不願意睡在床的外麵,因為她害怕床底下會伸出鬼手來把她拖走。
白色的床單,女人吊出來的長長紅舌,以及小孩子刻意營造出來的陰森氛圍,對於小時候的林荷衣來說,就是最恐怖最恐怖的事情了。
懷瑾被她鬨得沒辦法,隻能答應換位置,懷瑾睡在外麵而她睡在裡麵。
可舊的恐懼消失了,新的恐懼又悄然爬上了心頭,所有離奇與怪誕同年幼孩子的幻想糾葛在一起,她害怕得瑟瑟發抖。
懷瑾會不會被鬼抓走呢?
林荷衣很想問,說出來又怕懷瑾嘲笑她,於是隻能等他睡著的時候偷偷地起來,往床底下塞幾個自己在聖誕節送給懷瑾的塑料星星燈。
她動作有些大,熟睡的男孩被吵醒,睜開眼就隻能看到穿著厚厚的小鯊魚睡衣,手裡捏著燈掀開床單把燈往床下塞的團子,雪白的小臉上映著一片暖黃的燈,甚至還閉著眼睛不敢往床下看。
就像那乘著月色而來,出現在頑皮孩子夢裡的彼得潘。
從那以後懷瑾都會抱著她睡了。
“這樣我被抓走的時候一一就可以第一時間把我救回來啦。”
他強忍著困意用孩子氣的話安慰道:“一一不怕,隻要我們一直在一起,鬼都會被我嚇跑啦。”
像是在哄一個比他小很多很多的小朋友。
那時候林荷衣抱著她的朋友,像是抱著一隻暖乎乎毛茸茸的浣熊玩偶,她覺得自己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最幸福的小孩。
她以為他們能一直這樣。
直到她十四那年,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她感受到了懷瑾身上熾熱到能夠把她燙傷的體溫。
她已經是大姑娘了,不再喜歡穿幼稚的小鯊魚睡衣,而是喜歡上穿有著粉紅色波點和絲絨蝴蝶結的睡裙,裙角在睡著的時候被無意間掀起了一小塊,露出雪白細膩的大腿肌膚。
她的大腿貼著懷瑾垂下來的一隻手臂,而對方的另一手攬著她的腰,他貼著她,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梗上。
林荷衣被那股溫度給燙醒了,她懷疑懷瑾是不是發燒了。
他的狀態很不對勁,她能聽見他那誇張的吞咽聲和紊亂的喘息。
她懵得有些不敢動彈,腦子裡麵思索了一圈初中的生物課內容,勉勉強強地弄清楚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懷瑾那時候還沒有醒,她隻能繼續閉著眼睛裝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瑾好像醒了,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然後她聽到了浴室的水流聲,大概有一段時間,懷瑾上了床,他身上帶著一股涼意,他伸出冰涼的手碰了碰她的臉頰,她被凍了一個哆嗦。
然後他就在她的身旁重新躺下了,他沒有繼續抱她,他們之間的距離隔了十厘米,但是對於形影不離的朋友來說卻仿佛是天塹。
大概是過了幾分鐘,在林荷衣迷迷糊糊又要陷入到睡夢中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被一具暖乎乎的身體重新抱住了。
——
大概早上八點半,梁阿姨喊她和懷瑾起床。
她不敢在懷瑾麵前表現出她撞破了他屬於男孩子的、窘迫的秘密。
但是從那以後她很少再去懷瑾家和他睡了。
——
她打開家門就看到懷瑾坐在她家的沙發上,家裡沒有開燈,他的麵龐在黑暗裡顯得格外沉默。
“怎麼不開燈?”林荷衣把燈打開。
靠在她家沙發上的懷瑾就把身體支了起來。
“我剛到你家的時候天沒有黑,我就沒有開燈。”懷瑾語氣很平靜。
“我今天在校門口沒有等到你,以為你和瀾生走了,就來你家裡等你了。”懷瑾笑了笑:“可是我等到瀾生回來了之後都沒有見到你。”
他雖然是笑著的,但是林荷衣能夠感受到他似乎生氣了,她囁嚅了一下道:“對不起……我以為你會和瀾生先走。”
因為在她的印象裡,懷瑾和瀾生好像一直關係都特彆好,當初瀾生加入他們朋友的隊伍時,她其實是不太願意的。
因為她很怕生,很難接受改變,是因為瀾生是懷瑾的朋友她才強迫自己去接受的。
他們會一起走似乎已經成為了她的某種慣性思維,可是為什麼聽懷瑾的語氣他們兩個並沒有一起走?
“一一,你怎麼總是這樣?”懷瑾儘量把語氣放在一個平靜的水準上,但是提高的音量還是暴露了他的心緒。
“你有的時候讓我覺得我就像你的唯一一樣,有的時候卻又讓我覺得我什麼都不是。”懷瑾像是對我很失望,字裡行間都透露著一股委屈。
“你有的時候讓我覺得你是隻離我很近的螢火蟲,仿佛我伸手就可以抓到,但當我伸手之後才發現,你原來是那可以從指縫中漏走的月光。”懷瑾攥著她的手,用臉頰蹭著她的手背。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這麼喜歡一個人?他究竟喜歡她什麼?
“如果有一天我在你心裡不再重要了,我會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難過的,一一。”
喜歡到自尊和高傲全部都沒有了,能不能強迫自己不要去喜歡她呢?
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是不自覺地卑微成一隻狗的話,他就不要喜歡彆人了。
離她遠一點,他就還是他,不會被任何人改變的梁懷瑾。
可他控製不住,這些年來他好像被訓練成了巴浦洛夫的狗,隻要一聞到關於她身上的氣味就會控製不住地開始分泌唾液。
隻要不是和她在一起就會無時無刻地想念,在少年朦朧的夢境裡其實並沒有多肮臟不堪的場景,他隻是夢到了自己變成了一棵樹。
銜著星星燈的小麻雀將燈掛在他的枝頭上,在四季常青的枝丫上嘰嘰喳喳。
以及站在昏黃路燈下舉著空蕩蕩甜筒的姑娘,眨著紅彤彤的眼睛。
他伸手向前抓,然後一片月光落入了他的懷裡。
他醒了,夢裡的另一個主人公躺在旁邊。
他很平靜地想,巧合而已。
可是最近他已經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了,因為他真的在夢裡……玷汙了他的朋友。
夢裡的他好壞好壞,一一哭成了兔子一樣紅紅的眼睛,攥著他的胳膊很可愛地叫著他的名字,對他說不要瀾生了,隻想和他在一起。
可醒來的現實卻是:他從來不是她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