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毅臉色大變,喝斥道:“你怎麼說話呢?”
張俊嚴厲的瞪了羅毅一眼,示意他不要亂擺譜,更不能逞威風。
然後,張俊和顏悅色的問道:“同誌,你們這麼大的工廠,領導不來上班,怎麼處理工作呢?”
眼鏡男看樣子是個不怕惹事的主,性格也直爽,冷笑道:“廠子馬上就要關停了!所有人都得下崗!領導們來這裡上班圖什麼呢?他們肯定是趕緊找新的出路,把自己調走!我們這些小魚小蝦米,沒有門路可以走,就隻能每天來報個到,坐個班,拿點死工資,聊以度日了!”
張俊臉色鐵青,眼神嚴厲,沉聲對羅毅道:“這就是你為什麼不讓我今天過來視察的原因吧?因為工廠一潭死水,一盤散沙!管理者不在其位,不司其政!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年產量還有20萬噸的鋼鐵廠?”
眼鏡男輕蔑的笑道:“他沒騙你,也沒有說謊,我們年產20萬噸,的確是正確的。隻不過,20萬噸的產量,我們一個月就能完成!用不著一年四季都開工!你一定要問,我們為什麼不多開工、多生產?嗬嗬,生產出來賣給誰呢?賣不出去啊!所以就不生產嘍!”
羅毅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結結巴巴的道:“張市長,對不起,這小同誌不懂事,胡說八道呢!”
張俊看看空寂的走廊,問道:“偌大一個工廠,今天又是年後第一天複工,居然沒有人上班?”
羅毅口乾舌燥,大冷天的,額頭上卻冒出冷汗來,低垂著頭,道:“張市長,這家工廠已經沒落了,同誌們可能覺得,上不上班,意義也不大,所以就沒有來坐班。”
那個眼鏡男,瞅著張俊,訝道:“你是市長?新來的張俊張市長?”
張俊沉著的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張俊,同誌,你在臨鋼是什麼職務?做什麼工作的?”
眼鏡男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張市長,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剛才多有得罪。我叫梁衛東,現在是臨鋼辦公室的值班員。”
張俊看看辦公室裡麵,問道:“隻有你一個人在值班嗎?今天是年後複工的第一天,其他人都不用來上班?”
梁衛東知道張俊的身份之後,倒也不敢再油嘴滑舌,抓了抓腦門心,囁嚅的道:“張市長,我們廠的很多工人,其實都是放長假的,大家平時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反正來了工廠,也沒事情做。來不來,反正也就是發那點基本工資。”
張俊知道,他說的都是大實話。
一個家庭,如果收入不夠維持生計,老婆孩子都會離家出走,到外麵自行覓食,老婆甚至都有可能改嫁!
對一家工廠來說,工人們雖然把這裡當成家,但是如果工廠不能給他們體麵的生活,優渥的收入,他們為什麼還要死守在這沒有前途的地方?
因此,張俊聽到實情之後,也並不怎麼生氣。
他要做的,不是追究誰的責任,而是想辦法解決工廠的實際困難。
新官上任三把火。
這火,可以是整人,也可以是辦實事!
羅毅怕張俊生氣,賠著笑臉道:“張市長,梁衛東同誌說的事情,其實也有些過了。工廠的開工日期可能比較晚,平時廠裡的人很多的,絕對不像今天這麼冷清。”
張俊正要說話,外麵跑進來一群人。
那些人,一個個都跑得氣喘籲籲。
他們跑到張俊麵前,垂著雙手站立。
最前麵的一個中年男人,恭敬的道:“張市長好!羅主任好!不知道張市長前來臨鋼視察,我們有失遠迎,還請張市長恕罪。”
羅毅在旁邊介紹道:“張市長,他是臨鋼的黨委書記兼廠長,馬興國。”
馬興國笑道:“張市長,我是馬興國。張市長上任第一天,就來我廠視察工作,令我們臨鋼蓬蓽生輝啊!”
另外幾個人,也都是臨鋼的管理層。
工廠的保安看到市委二號車進來後,立馬向馬興國打了報告。
馬興國趕緊通知管理班子成員,火速趕來迎接張俊。
張俊和他們一一握手,寒暄了幾句。
馬興國請張俊和羅毅來到招待室裡落座。
“張市長來了就好了!我們臨鋼人有救了!”馬興國不停的給張俊戴高帽子,樂嗬嗬的道,“我們早就聽說,張市長在易平縣,做出了傑出的政績,帶領易平縣走上了輝煌發達的道路!張市長現在調任我們臨溪市,是我們臨溪人民的福氣啊!”
說著,他帶頭鼓掌。
其他人都跟著拍手。
張俊並沒有被這些溜須拍馬的話所迷惑,沉著的道:“過去的成績再好看,也是過去式了!我們還得立足當下,放眼未來。個人如此,臨鋼的命運也是如此!”
馬興國眼裡精光一閃。
隻是這麼一句話,他便聽出來了,張俊看著年輕,實則老練之極,厲害之極!
年輕人最經不住誇,一誇就飄上天。
但是張俊卻老成持重,比一般中年人都要沉穩大氣!
光是這份修煉,就足以讓人刮目相看。
馬興國搓著雙手,笑嗬嗬的道:“張市長,你肯定是個好官!說真的,我們這破廠,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市委領導了!張市長,你來得正好,我們廠正需要一筆錢發放工資,還請張市長幫忙解決吧?”
張俊心裡驚愕不已,但臉色卻是平靜得很。
難怪其它市委領導都不願意來臨鋼!
老子一來,你們就問我要錢?
臨鋼一萬多人的工資,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張俊初來乍到,也不會隨便答應給他們錢。
他沉著的道:“馬興國同誌,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們商量,怎麼樣才能徹底解決臨鋼的問題?你們這麼大的工廠,總不能一直向財政伸手要錢吧?”
馬興國很會變臉,立馬哭喪著臉,哭窮道:“張市長,沒得辦法啊!工廠一萬多人要吃飯呢!如果連基本工資都發不下去,這廠子就真的散了!”
張俊微一沉吟,忽然說道:“馬廠長,臨鋼將要徹底關停,所有工人全部解散下崗!”
他一邊說,一邊留意馬興國的臉色變化。
馬興國果然大吃一驚,眼皮子連著跳了好幾下。
張俊似笑非笑的盯著馬興國的眼睛,冷笑道:“看來,你們都在盼著工廠早日倒閉啊!你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另謀高就了吧?”
他這是在試探對方的深淺!
這麼大的鋼鐵廠,或許真的會虧損,也有可能真的發不出工資。
但虧的是廠子,拿不到錢的是職工。
像馬興國這些當領導的,極有可能富得流油!
工廠為什麼垮?
經營不善?
還是被蛀蟲一點點的搬垮了、吃掉了?
張俊要先查明白這一點,才好繼續接下來的大刀闊斧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