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錚的指尖深深摳入窗欞，木屑刺入掌心也渾然不覺。窗外暴雨傾盆，雷鳴在雲層中翻滾，卻壓不住他胸腔內躁動的魔氣。自那日與玄冥長老一戰後，玄霄玉上的黑紋已蔓延至半個玉佩，宛如一條毒蛇盤踞心口。
“噬淵的反噬比想象中更嚴重……”他解開染血的繃帶，露出左臂猙獰的傷口。黑氣在血肉間蠕動，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千萬根鋼針紮入經脈。鎮魔丹早已耗儘，而宗門藥堂以“私自修煉魔功”為由，拒絕提供任何療傷丹藥。
窗外忽然閃過一道白影。
“誰？！”慕容錚抓起桌上的斷劍，劍鋒直指陰影處。
“緊張成這樣，可不像能擊敗玄冥長老的人。”青雲從雨幕中緩步走出，白衣纖塵不染，雨水在距他三寸處便蒸成霧氣。他指尖輕彈，一枚冰晶穿透窗紙，穩穩釘在慕容錚腳邊——冰晶內封著一株暗紫色藥草，葉片上流轉著星辰般的光點。
“魔界的‘蝕骨草’，能暫時壓製反噬。”青雲倚在門邊，笑容如毒蛇吐信，“當然，代價是折壽十年。”
慕容錚一腳碾碎冰晶，藥草在靴底化為齏粉：“你以為我會信你？”
“信與不信，三日後自見分曉。”青雲轉身踏入雨幕，聲音隨風飄來，“畢竟下一戰，我可不想對手是個半死不活的廢物。”
暴雨更疾。慕容錚盯著地上閃爍的紫色殘渣，忽然俯身抓起一把塞入口中。
宗門大比最終輪設在問劍崖。此處終年雲霧繚繞，峭壁上插滿曆代強者遺留的兵刃，劍氣縱橫如龍。慕容錚踏上崖頂時，青雲正立於最高處的斷劍上，衣袂翻飛似謫仙臨世。
“你果然用了蝕骨草。”青雲嗅了嗅空氣，嗤笑道，“魔氣裡混著腐葉的味道，像條陰溝裡的野狗。”
慕容錚沉默不語。《魔靈訣》在經脈中瘋狂運轉，蝕骨草的劇毒與魔氣糾纏，竟在丹田處凝成一道血色漩渦。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可怖——眼白爬滿血絲，指甲漆黑如墨，但比起認命等死，他寧願墜入魔淵。
玄霄子揮袖布下結界，九道青銅巨柱拔地而起，柱身刻滿鎮壓邪祟的梵文：“此戰不限生死，但若有人動用超出金丹境的力量——”他深深看了青雲一眼，“老夫會親自出手。”
“開始！”
青雲並指為劍，一道冰藍色劍氣劈開雲霧。慕容錚側身閃避，原先站立處的岩石竟被凍成冰渣。不待喘息，第二劍已至麵門！他被迫橫劍格擋，斷劍與劍氣相撞的瞬間，寒氣順著手臂直衝心脈。
“太弱了。”青雲淩空踏步，每一步都綻開冰蓮，“讓你見識什麼是真正的劍道——”
千百道劍氣自虛空浮現，化作漫天冰晶墜落。慕容錚在劍雨中騰挪，黑袍被割裂成碎片，露出布滿黑紋的胸膛。蝕骨草的毒性開始發作，他吐出的血沫竟帶著冰碴，但嘴角卻勾起瘋狂的笑意。
“抓到你了！”他忽然迎著劍雨暴起，任由三道劍氣貫穿肩胛，右拳裹挾黑焰轟向青雲胸口。
“砰！”
冰甲在青雲身前碎裂，他首次後退半步，眼中閃過訝色：“以傷換位？倒是小瞧你了。”
慕容錚咳著血沫，魔氣在傷口處凝結成黑色冰晶：“你的劍……沒有殺意。”
青雲笑容一僵。
問劍崖忽然劇烈震顫。插在岩壁上的古劍齊齊嗡鳴，某道塵封的氣息正在蘇醒。青雲抬手撫過眉心，冰藍色道紋浮現：“本想陪你多玩會兒，可惜時辰到了。”
他雙掌合十，身後浮現一尊百丈冰雕。那是個閉目女子，麵容與青雲七分相似，眉心卻嵌著一枚血色晶石。玄霄子猛然起身：“這是……仙界的‘冰魄玄女像’！你究竟是誰？！”
冰雕女子緩緩睜眼，問劍崖瞬間冰封。慕容錚的雙腿被凍在原地，黑焰在體表明滅不定。青雲踏著冰階走到他麵前，指尖輕點其眉心：“告訴本座，你身上的魔界烙印從何而來？”
記憶如潮水翻湧。慕容錚看見藏書閣暗室中，那本《魔靈訣》封皮下的血色符咒；看見玄霄玉吞噬自己鮮血時，玉佩深處一閃而逝的魔紋；最後定格在青雲冰冷的麵容上——不，此刻的“青雲”瞳孔已化作豎瞳，額生龍角，分明是仙界之人才有的特征！
“搜魂術？！”慕容錚嘶吼著想要掙紮，卻發現連神識都被凍結。
“原來是個棋子。”青雲（或者說占據青雲身體的某位存在）失望搖頭，“魔界竟用這等劣質容器承載‘那位’的力量……”
冰雕女子突然發出尖嘯，血色晶石迸發光芒。慕容錚胸前的玄霄玉應聲炸裂，一道黑影竄出，在空中凝成頭生雙角的魔神虛影！
“魔尊殘魂！”玄霄子終於出手，九道青銅柱化作鎖鏈纏向虛影。
魔神虛影狂笑震天：“九霄老兒，你以為這些破爛能困住本座？”它轉頭看向慕容錚，猩紅豎瞳滿是貪婪，“小子，把你的身體獻給本座！”
慕容錚的識海掀起滔天巨浪。魔神殘魂化作黑潮湧入，所過之處記憶儘碎。就在意識即將消散時，他忽然抓住一縷靈光——那是修煉《魔靈訣》第一日，自己在劇痛中刻在牆上的血字：
“寧化修羅，不為人奴！”
“滾出去！”他嘶吼著點燃丹田處的血色漩渦。蝕骨草的毒、魔氣、靈氣在極致壓迫下轟然融合，竟在體內開辟出一片混沌空間。魔神殘魂被吸入其中，發出淒厲咆哮：“你竟敢用混沌境的手段？！這不可能！”
現實世界中，慕容錚雙目淌血，周身浮現出灰色霧氣。青雲臉色驟變：“混沌之力？不對，這是……”
灰色霧氣掠過冰雕玄女，號稱不朽的仙界至寶竟開始崩解。青雲（或者說仙界某位大能的分身）首次露出驚惶之色，化作流光想要遁走，卻被霧氣纏住腳踝。
“留下吧。”慕容錚的聲音帶著重音，仿佛千萬人在同時低語。他抬手虛握，青雲的肉身瞬間老化腐朽，一道冰藍色元神倉皇逃出，卻被混沌霧氣吞噬大半。
“仙帝不會放過你——”殘存的元神尖嘯著消散。
混沌霧氣突然反噬。慕容錚跪倒在地，七竅迸血，視線逐漸模糊。最後看到的畫麵，是玄霄子複雜的神情，以及從魔神虛影殘骸中飄出的一枚血色玉簡……
三日後，慕容錚在禁地寒潭醒來。
“你與魔神立了血契。”玄霄子將血色玉簡投入潭水，潭底頓時浮現無數掙紮的怨魂，“這是魔界至寶《九幽錄》，曆代修煉者皆不得善終。”
慕容錚低頭看著心口的血色咒印，忽然輕笑：“師尊，宗門早知道《魔靈訣》有問題吧？”
沉默即是答案。
“從我在藏書閣‘意外’發現那本功法開始，這就是個局。”他握緊潭邊鎖鏈，鐐銬在腕間勒出血痕，“你們想用我引出潛伏的魔界勢力，卻沒想到仙界也插了一腳——”
話音未落，天際傳來轟鳴。無數仙舟撕開雲層，旌旗上繡著“淩霄”二字。為首的老者聲如洪鐘：“玄霄宗包庇魔種，當誅！”
玄霄子歎口氣，解開了慕容錚的鐐銬：“後山有條密道。”
“您不攔我？”
“攔不住。”老道轉身走向山門，背影竟有些佝僂，“記住，心存善念者，縱入魔道，亦可證道。”
慕容錚攥緊《九幽錄》，消失在密道陰影中。身後傳來護山大陣破碎的巨響，以及仙界使者冰冷的宣告：
“魔種慕容錚，三界通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