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死了!就這麼死在了自己麵前!】
許元怔怔看著麵前不遠處已經變成了鐵餅的車子,還有車裡劉遠東那張血肉模糊已然看不出人形的麵頰,腦袋嗡嗡狂響不止。
七月飛火,驕陽炙烤著大地,可是,他卻覺得像掉進冰窖一樣森寒徹骨。
他是河陽縣縣委書記劉遠東的聯絡員,俗稱秘書,今天他陪同劉遠東前往省城寧江市彙報工作,可出發時,劉遠東卻沒有按照慣例讓他同車而行,而是親自開車,讓他也單獨駕車陪同前往。
誰知道,半道上經過個十字路口時,一輛泥頭車忽然闖紅燈衝出來,把劉遠東那輛車撞得橫飛而起,在地上翻滾了足足近十餘米方才落穩,他趕過來時,劉遠東已經氣息全無了。
許元定定神後,慌忙開始撥打急救電話。
打完急救電話,他便找出清平市市委辦主任葛清泉的號碼撥了過去,向其通報劉遠東在寧江市出現了嚴重車禍的事宜,情況不妙,讓其儘快將情況告知市委領導。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通知市委高書記!”葛清泉沉然一句,便迅速掛斷電話。
電話掛斷後,許元望著車子裡滿身是血的劉遠東,見他深陷車中,凶多吉少,不禁悲從心來,不停地抬手抹著眼角。
劉遠東是他上岸後追隨的第一位領導,也可說是他的伯樂,親手將他從政研室擢升到了縣委書記聯絡員的位置,還幫他解決了副科級的問題,前段時間還向他透露過想擢升他擔任縣委辦副主任的意向。
而他也知恩圖報,知曉劉遠東是空降乾部,麵對以縣長任長傑為首的本土派,很難打開局麵,也是竭力為其出謀劃策,先是掃黑除惡專項鬥爭,再是鄉村振興建設回頭看,組合拳打得有聲有色。
他甚至還在期待,等劉遠東站穩腳跟後,將他放出去,擔任一地主官,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為劉遠東爭光添彩,也算是不辜負賞識之恩。
可現在……
同樣的,許元也在暗自慶幸,倘若不是劉遠東沒讓他坐這輛車,而是開車隨行,隻怕,此時此刻的他,也是凶多吉少。
胡思亂想中,許元的頭腦漸漸清醒過來,朝旁邊褐紅色的大貨車看了眼,見司機竟然沒有下車查看情況後,心中咯噔一聲——這場車禍,會不會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蓄意製造的?
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劉遠東要斷的,可不止是任長傑的財路,更有任長傑的青雲之路和自由之路。
這時候,彆說殺一個人了,就算是殺人全家,都不是沒有可能。
而在這時,急救車和警笛聲響起,寧江市交警隊和醫院的急救車趕了過來,打開車門後,將劉遠東從車裡抬了出來,醫生隻是看了眼情況,就拿白布蓋住了劉遠東的麵龐。
【大貨車司機醉駕,危險駕駛,導致意外事故發生!】
很快,寧江市交警隊這邊就拿出了結論,事實理由清晰。
許元簽了目擊證人的報告書後,便趕去了寧江市一醫院,要去送劉遠東最後一程。
畢竟,再見時,隻怕就是一捧骨灰了。
“老劉啊……你怎麼這麼就走了……”
許元趕到時,劉遠東的妻子葉清薇已經趕到了,白裙飄飄,披肩長發如水的她跌坐在地,聲淚俱下,痛徹心扉,心口隨呼吸起伏充滿了青春的美好氣息。
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從明亮雙眸溢出,清澈而感傷。
要想俏,一身孝。
這樣青春可人的年紀卻成了寡婦,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嫂子,節哀。”許元聽著這一聲一句,心中忍不住輕輕歎息一聲,快步走去,向葉清薇溫聲寬慰。
劉遠東的元配夫人前些年因病去世,葉清薇是續弦,兩人才剛剛成婚兩星期,這便天人相隔,老天真的是太殘忍了。
“許元,遠東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被人陷害的?”葉清薇聽到許元的聲音,淚眼婆娑的抬起頭,雙眼血紅的看著許元,大聲詢問道。
“嫂子,是意外,司機醉駕。”許元想要說些什麼,但看著周圍不少眼睛望著這裡,急忙沉然一句,然後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低聲道:“嫂子,有些事,如果沒證據,不要隨便說,被人聽到了不好。”
葉清薇無力的垂下頭,趴在劉遠東的屍體上,嚎啕哭了起來,身體不斷顫抖,悲慟欲絕。
她知道,許元是在提醒她,如果真是意外的話,她這樣大聲呼喝,也會惹禍上身的。
【嗡嗡……嗡嗡……】
就在這時,許元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到是縣委辦主任主任高宇航的號碼,便急忙接通放到耳邊。
“許元,你怎麼搞的?你做秘書的,陪領導出行,竟然不給領導開車,而是讓領導親自開車,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要負全責!處理完劉書記的事情後,馬上回縣委辦找我!”電話一接通,高宇航劈頭蓋臉的嗬斥聲便傳了過來。
許元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心中怒火高漲,更是冷冰冰的,高宇航這明擺著是雞蛋裡挑骨頭,領導的決定,誰敢違背,他就不信,高宇航這位縣委的大管家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而且,高宇航是最早倒向劉遠東的河陽乾部,當初待他的態度那叫一個熱情,開口閉口都是小許辛苦了,縣委辦有啥好事兒都第一個想著他,現如今,劉遠東剛出事就急著踩他一腳,明擺著,是要踩著他來向任長傑示好,進行切割。
劉遠東屍骨未寒,但已是人走茶涼。
接下來,他該何去何從?
“小許,你送老劉一程,就回縣委吧,不要耽誤你的工作。”良久後,葉清薇緩緩起身,抹了把眼淚,向許元低聲道。
對許元此刻能來,她是感激的。
她知道,劉遠東在河陽縣很是得罪了一批人,不然的話,她剛剛也不會發那一問。
許元過去追隨劉遠東,如今劉遠東去了,按說為了自保,應該劃清界限。
許元能過來,可見為人實是忠厚,也不枉劉遠東當初那麼信任他,看重他。
剛剛電話裡高宇航的話她也聽到了,她不想因為亡夫牽連這個優秀仁義的年輕人。
嫂子,逝者已逝,您多多保重,之後有什麼要幫忙的,您隨時跟我打電話,我一定竭儘所能。”許元哪裡能聽不出這話裡的拳拳愛護,哽咽點頭,然後站在劉遠東的遺體前,深深的三鞠躬,想起兩人共事時的點點滴滴,以及劉遠東對他的諄諄教誨,轉身離去時,忍不住潸然淚下,涕淚橫流,沾濕衣襟。
葉清薇看著許元的樣子,也是跟著淚眼婆娑,梨花帶雨。
離去時,許元聽著身後葉清薇肝腸寸斷的哭聲,心頭一片淒涼。
許元覺得,這哭聲,是在哭劉遠東逝去的生命,也是在哭他即將終結的政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