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姐乃是謝安的外孫女,謝家全家信道,也難怪王小姐是天機門中的人了。
由此看來,當初謝安肥水一戰大勝苻堅,恐怕其中也有天機門的功勞。
張弛剛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倉鼠就笑著回答道:“謝閥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戰勝苻堅大軍,自然也還有助力,天機門便是其中之一。”
“之一?”張弛疑惑:“難道還有其他助力?”
“公子不要小看天下大勢,看似淩亂可其中必有規律,必有根源,乃是天下各大勢力共同作用的結果,當初謝安大敗苻堅,真正來說,不止是天機門的作用明顯,江北的佛教、天下的軍閥、道門各分支流派所發揮的作用都不小,其實在普通人表麵上看似乎乃是謝公戰勝強秦,可要說其中暗藏的關係可就太複雜了。”
倉鼠笑著繼續說道:“就如公子這一次出兵北伐秦州,又何嘗不是如此。”
張弛聞言大驚,開始他還是聽道生和尚勸他不要殺桓謙時,曾經隱晦說過這些隱秘,可卻沒有詳談,現在又聽倉鼠說,張弛難免追問:“願聽其詳。”
“天下大勢,無非各方勢力平衡,縱使公子兵強馬壯能勝得過胡人,可若是天下大勢不讓公子取勝,就算公子兵再強,馬再壯,也是一樣會功敗垂成。”
“何人會不想讓我取勝?”張弛問道。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倉鼠說道:“如今亂世,天下各大勢力紛雜混亂,我不過是寒門中一個尋常人,怎麼可能知道的那麼多?不過依我看,江北的佛教就必然不希望公子北伐成功。姚秦重僧禮佛,更勝當年苻堅,說不好當年苻堅之所以一朝覆滅,其中就少不了佛教的緣故。”
張弛忽然感覺開悟了許多,而同時,他想起了當初剛剛穿越時,王小姐曾與他談及的一段對話。那是關於道遠大師的一段對話。
當初張弛初來亂世,認識了道遠和道玄,當時張弛也不過一位這是兩名一般的和尚,而在後來加入了王小姐的馬隊,遭遇劫馬之後,王小姐曾經為他第一次講過道門的淵源,而其中,也有一些談話涉及到了道遠大師。
當時王小姐說,切不可小看了佛門高僧的能力,若是沒有道遠法師,雖然肥水一戰苻堅失利,可苻秦強盛一時,怎麼可能說敗亡就敗亡,一朝覆滅?姚秦又如何能夠立國,慕容垂又如何能匡複燕國?恐怕這其中都少不了道遠法師的影響。隻不過道遠法師深藏不漏,這其中玄機,世上又有幾人能知。(涉及到的張弛與王小姐對話內容,見卷一第12章誰是亂世之主。)張弛心中越想越驚,難道當初道遠攜自己同行,到了建康又讓道玄追隨自己,竟然不是隨使然,而是早有先見?
張弛覺得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為什麼他以前看到過的穿越故事,古人無不是到冒泡,主角隨便用處一兩個現代的點子,就能列土封疆,位至公侯,而輪到自己穿越的時候,所遇到的古人,就一個比一個精明。
雖然在此之前他已經把這些古人的智商看得很高了,可現在他又忽然發現,他還是太過低估了中國的古人。
……
後世盛唐時的李白曾作詩《蜀道難》中說:“……爾來四萬八千歲,始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嵋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其實這首詩中雖然提到了天梯,不過在蜀中的神話中,天梯有更悠遠的傳說。
道教源於巴蜀,而道教中的一些細節,則源於遠古神話。在這些神話中,昆侖山就有這重要的作用。
昆侖仙境,仙人所居,可昆侖山指的是哪裡?當然不是今天所說的昆侖山。
在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昆侖山,與今人所說的昆侖,實在有太大的差異,而道教傳說中的昆侖仙境,卻是在巴蜀境內。
而在巴蜀若是能夠找到天梯,便可登天而成神仙,不老不死,不生不滅。
而至於天梯在何處?卻隻有一些隱晦的傳說提及,天梯乃是一株大樹,此樹名曰“建木”,可以登天。
傳說雖然是傳說,不過成都王卻深信不疑,既然天梯乃是一株大樹,夏日裡正是草木旺盛的時節,所以祭天大典,安排在夏季進行,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祭天在兩日之後,而在這期間,張弛曾幾次想去麵見成都王,卻都沒有見到,通傳之人隻說祭天大典在即,成都王籌備勞頓,不在府中。
沒有見到成都王也就罷了,兩日轉眼即過,而等到第三日清晨,成都王就已經派人來請張弛參加祭天大典。
張弛進了內城,這才發現,在內城空闊之地,已經建起了一座數層樓高的高台,徒步攀登到高台之上,已見有不少百官,位列台上。
不多一時,百官雲集,就連益州刺史也已經到了,卻隻不見成都王。
久等成都王不到,百官便開始私下議論,這時益州刺史終於來到張弛麵前,冷笑一聲,說道:“大都督你果然好得很!”
張弛有些奇怪,這明顯不是誇讚的話,問道:“益州刺史何出此言?”
益州刺史冷笑說道:“哼!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這等小人心中所想,前番借我之力一起鏟除了梁州刺史,現在你果然過河拆橋,又將矛頭指向了我,隻要再除掉了我,在蜀中便是你一人獨大,是也不是?”
“益州刺史這是何意?”
“何意?”益州刺史厲聲說道:“若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你又何必在成都王麵前誣告於我,說我劫你糧草?”
張弛這才明白過來,感情是羅安已經將此時告訴了成都王,而成都王卻也通知了益州刺史今日要來雙方當庭對質。
“益州刺史既然沒劫我糧草,又何必心虛?公道是非自在人心,我大軍北伐之時,糧草卻是遲遲不到,不過是要查清楚其中緣由罷了。”
“怕不是你監守自盜吧,然後再以此來誣陷與我!”益州刺史絲毫不讓:“當初胡人犯邊,我借你五萬人馬,說好隻助聲威,不上陣廝殺,可結果到好,我這五萬人馬死傷大半,我還沒找你算賬,今反來誣陷與我,恩將仇報,真乃小人作為。”
一聽益州刺史這樣說,張弛也的確有些動怒,說道:“胡人犯邊,本應齊心協力,可蜀中各部各懷私心,怎麼才能抵禦胡人?你那五萬人馬我當初確實沒叫他上陣殺敵,隻讓他旁邊駐紮,他自引胡人來攻,與我何乾?你若不信,自己找帶兵的將領一問便知。”
“帶兵的方將軍早已在那次與胡人的亂戰中陣亡,我找誰來問?”益州此時大吼大叫。
張弛這才想起來,那名將軍的確在當初與胡人決戰中死翹翹了。
不過還不等張弛答話,卻忽聽台下鼓聲雷動。而然後就有人高聲喊道:“吉時已到,祭天開始!”
聲音悠長,而不多時,就有成都王在前,一乾人中緩緩登台,而羅安也正在成都王身邊右側。
不過張弛卻是一驚,讓他吃驚的不是因為羅安,而是因為成都王左側的那一個人。此人是一身道士打扮,身著道服,頭頂道觀,而看其麵目,卻正是守寅道長!
一連串的片段閃過張弛的腦中,忽然間很多事情豁然明悟。
成都王此時早已經不似開始那個毫無主見的成都王,此時他氣度非凡,一副王者之風,緩步登上祭天高台。而這個時候益州刺史卻全然未覺,連忙迎上前去,對成都王說道:“啟稟成都王,張弛他誣告與我,還望成都王為我主持公道。”
成都王微微一笑,說道:“蜀中最大二州,無非就是益梁二州,梁州刺史勾結胡人,已經伏誅,而你身為益州刺史,擁兵自重,無視本王,也卻是該殺!”
益州刺史大驚失色“成都王可不要聽信了張弛這小人的一麵之詞啊!”
張弛沉著的言說道:“恐怕就算沒有我,成都王也不會讓你活過今天。”
“張公子所言不錯,”成都王忽然笑道:“隻不過對於張公子,你乃是坊間流傳的‘天機’,要壞我晉室江山,我當然也不能留你。”
這個時候益州刺史早已經完全搞糊塗了,隻不過張弛卻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其實自從他看到守寅道長與成都王同上高台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這其中的一切。
“隻是我不明白,你早知我是天機,為什麼今日才要殺我?”張弛問道。
成都王仰天長笑:“我之前雖然身為成都之主,可手中卻無實權,被益州刺史與梁州刺史所壓製,更何況胡人來犯,我不過是打算借你之手,驅逐胡人,同時削弱梁州刺史與益州刺史的實力,而使本王從中漁利。你到果然不負我的重望,驅逐了胡人不說,還收複了漢中,的確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不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