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寨機場的跑道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像一條被凍硬的鉛灰色河流,延伸向遠處模糊的山巒。
五架51野馬戰鬥機如蓄勢的銀鷹,肅立在跑道儘頭。
機身編號“yl01”至“yl05”在探照燈中閃爍著幽藍冷光。
機翼下的火箭彈呈流線型排列,彈體上的黃色警示條紋被月光割裂成明暗相間的斑馬線。
仿佛隨時會躍出槍膛的毒牙。
螺旋槳開始轉動的瞬間,空氣被撕裂的尖嘯聲驟然響起。
三葉螺旋槳攪起的氣流如同無形的巨手。
將跑道兩側叢生的蒿草壓成貼地的波浪,草根被扯斷時發出細碎的劈啪聲。
拳頭大的碎石被卷起,如暴雨般擊打在機身上。
鋁合金蒙皮上頓時迸濺出無數細小的白點,像是被撒上了一把碎鑽。
趙天雄坐在01號機座艙內,皮革飛行手套與操縱杆摩擦出沙沙聲響。
他的目光掃過儀表盤上跳動的油壓表——130si,正常。
玻璃罩下的指針像隻不安分的甲蟲,在刻度盤上微微震顫,映著他瞳孔裡跳動的冷光。
“全體注意,襟翼十五度,準備起飛。”
趙天雄的聲音通過無線電傳來,尾音被發動機的轟鳴撕扯得支離破碎,像是一塊被嚼爛的破布。
地勤連長王華最後一次檢查掛彈艙。
“趙隊,穿甲燃燒彈全裝好了,油箱滿油,這幫小鬼子該嘗嘗咱們的鐵蒺藜了。”
他的話裡帶著狠勁,每個字都帶著鋼針般的鋒利。
螺旋槳轉速突破2400轉,颶風般的氣流在跑道上空形成肉眼可見的氣浪漩渦。
當空速表指針劃過180節,趙天雄猛地拉杆,機身昂起的瞬間,地麵的燈光如同墜落的星子,迅速縮小成綠豆大小。
五架戰機以菱形編隊切入夜空!
機翼下的航行燈在黑暗中劃出五道冷冽的光痕,像是天神用指尖在夜幕上劃出的傷口。
4200米高空,稀薄的空氣讓座艙玻璃結上一層薄霜,如同被撒上了一把細鹽。
趙天雄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舌尖觸到嘴角的裂痕。
鹹腥的血味混著氧氣麵罩裡橡膠的苦澀味,在口腔裡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雷達屏上,十二架敵機如同十二隻醜陋的甲蟲,正以鬆散的護航陣型在野狼穀上空巡邏。
六架九七式重型轟炸機(ki21)機身下掛著500公斤炸彈。
六架零式21型戰鬥機(a62)如惡犬般遊弋四周。
“海子,帶三號、四號纏住零戰。”
趙天雄拉動節流閥,戰機如餓鷹俯衝,高度表指針瘋狂轉動,仿佛在跳一支死亡的圓舞曲。
“我和五號主攻轟炸機群,注意保持500米高度差!”
陳海的二號機在無線電裡輕笑道。
“明白,老趙你可彆搶了我的人頭。”
耳機裡傳來電流的沙沙聲,卻掩蓋不住他語氣中的興奮。
五架野馬在月光中散開,如五隻利爪,直撲轟炸機群的咽喉。
機翼切割空氣的尖嘯聲連成一片,像是死神在磨鐮刀。
800米距離,趙天雄清晰地看到敵機機身上的膏藥旗。
穩住瞄準環,當十字線套住領隊轟炸機的發動機艙時,拇指重重按下發射鈕。
六挺127勃朗寧機槍同時噴吐火舌,曳光彈如紅色標槍,每一發都拖著三寸長的火尾,精準刺入敵機右翼。
鋁合金蒙皮被撕裂的瞬間,氣壓差導致座艙玻璃爆炸,他甚至能看見飛行員驚恐的側臉。
“左翼起火!”
趙天雄吼道,聲音裡帶著金屬般的冷硬。
燃燒的九七式如斷線風箏,汽油混合著機油從破裂的油箱中噴出。
在空中劃出一道橙紅色的弧線,像一條正在燃燒的巨蟒。
爆炸的火光將夜空染成橘紅色,衝擊波傳來時,趙天雄的座艙猛地顛簸了一下。
仿佛有人在外麵狠狠推了一把。
此時,五號機飛行員李默的聲音突然炸開。
“零戰咬尾!”
“三點鐘方向!”
趙天雄本能地蹬舵左轉,身體被離心力壓在座椅上,g力讓他的視網膜出現短暫的灰視。
一架零式擦著他的垂尾掠過,機翼上的30機炮擦出的火花幾乎照亮座艙。
那是一種藍白色的光芒,如同電焊時的弧光,灼得他眼睛生疼。
他能看見鬼子飛行員頭盔上的護目鏡反光,那雙眼睛裡閃爍的不是凶狠,而是恐懼。
在51野馬戰鬥機的時速麵前,零式引以為傲的機動性不過是櫥窗裡的擺設。
如同拿著長劍挑戰坦克的騎士。
空戰很快陷入混戰,天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鋼鐵絞肉機。
陳海的二號機與一架零戰玩起了剪刀機動,兩架戰機在3000米高空劃出交叉的死亡航線,如同兩個跳貼麵舞的死神。
趙天雄抓住間隙,推杆壓機頭,利用俯衝速度咬住另一架轟炸機。
瞄準鏡裡,敵機腹部的投彈艙門正在緩緩打開。
金屬齒輪轉動的“哢哢”聲透過耳機傳來,像是地獄之門開啟的聲音。
它們企圖對山穀內的新一旅陣地投彈。
“去地獄投彈吧!”
趙天雄按下火箭彈發射鈕,五枚高速火箭彈拖著尾焰撲向敵機。
這種火箭彈每個重68公斤,彈頭裝著11公斤高爆炸藥,尾翼在空氣中旋轉發出蜂鳴。
爆炸的氣浪將轟炸機掀得機身橫滾,炸彈尚未脫離掛架便提前引爆。
2000枚破片如霰彈橫掃下方的零戰編隊,一架倒黴的敵機被削去半截機翼,螺旋槳變成了一團扭曲的金屬麻花。
此時,無線電裡傳來李默的聲音。
“我的飛機漏油了!”
趙天雄轉頭望去,五號機尾部正噴出青灰色的霧,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病態的乳白,那是散熱器被擊穿的征兆。
“保持冷靜,向東南方向脫離!”
他怒吼著同時拉杆,規避一架從上方俯衝的零戰,操縱杆在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們掩護你!”
他的餘光掃過座艙裡的時鐘,指針指向23:17。
三架零戰緊追李默的五號機,像三隻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趙天雄果斷切換戰術,向陳海發出指令道。
“海子,跟我玩交叉剪!”
兩架野馬同時急轉,在天空中劃出交叉的航線,六挺機槍編織成密集的火網,曳光彈在空中織出一張紅色的蛛網。
最前麵的零戰躲避不及,機翼被直接削斷,鋁合金碎片如流星雨般四散飛濺。
飛行員甚至沒來得及跳傘,便隨飛機化作流星,在夜空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光痕,如同劃過天際的隕石。
當最後一架轟炸機試圖鑽進雲層逃逸時,趙天雄的彈藥告警燈突然亮起。
彈鏈即將耗儘,儀表盤上的紅色警示燈像一隻充血的眼睛。
他掃了眼油量表,剩餘燃油僅夠維持20分鐘空戰,指針在“low”區域邊緣微微顫抖,如同瀕死者的脈搏。
“全體注意,節約彈藥,用機炮點射!”
他切換至20機炮,這種機炮射速高達每分鐘600發,此刻卻要像狙擊手般精準。
瞄準敵機尾翼輕輕扣動扳機,穿甲彈撕裂金屬的脆響中,轟炸機的升降舵應聲而斷。
液壓油如鮮血般從斷裂處噴出,飛機如巨石般垂直墜落。
此時,陳海的聲音帶著雜音傳來。
“老趙,我的發動機中彈了!”
趙天雄轉頭,看見二號機右側發動機冒出濃煙,螺旋槳轉速銳減,像一隻折了翅膀的鳥。
“保持滑翔姿態,我來護航!”
他猛地壓機頭,用機身擋住追來的零戰,機槍剩餘的彈藥如潑水般傾瀉。
彈殼從拋殼口跳出,在月光中劃出銀色的弧線,叮叮當當落在跑道上,像一串散落的項鏈。
迫使敵機轉向規避時,他看見其中一架零戰的機翼上有三道黑色條紋。
那是個鬼子的王牌飛行員,胸口的勳章大概和手上的人命一樣多。
就在此時,雲層中突然竄出兩架漏網的零戰,顯然是企圖偷襲。
趙天雄的拇指在發射鈕上停頓03秒。
這是無數次模擬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比普通人眨眼的速度慢01秒,卻足夠讓大腦完成彈道計算。
當敵機進入400米射程,他果斷開火,曳光彈精準命中敵機座艙。
其中一架零戰的飛行員當場被爆頭,頭盔麵罩爆裂的瞬間,腦漿混著鮮血噴在玻璃上,像一幅抽象派畫作。
飛機失控撞向另一架,兩團火球在夜空中盛開,如同兩朵巨大的虞美人,花瓣是燃燒的金屬,花蕊是爆炸的氣浪。
“全體返航!”
趙天雄的命令帶著沙啞的疲憊,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碎玻璃。
五架野馬在暮色中重新編隊,03號機的右翼蒙皮被撕開三道口子,露出裡麵的骨架,像被野貓抓爛的床單。
04號機的垂尾上嵌著半塊敵機殘骸,鋸齒狀的邊緣還在滴著機油,如同插在戰士背上的匕首。
當他們掠過野狼穀上空時,地麵的槍炮聲如密集的鼓點。
陽泉縣城的輪廓在火光中若隱若現,護城河的水麵被映成暗紅色,像是一條流淌的血河。
五架51野馬戰鬥機朝著黑雲寨機場而去。
黑雲寨機場跑道的燈光刺破夜幕。
趙天雄的座機輪胎與地麵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如同指甲刮過黑板。
滑行過程中,他看見地勤們舉著加油燈狂奔而來,油漬斑斑的工作服在風中翻飛。
王華的白毛巾在風中揮舞,像一麵小小的白旗,卻比任何旗幟都更讓人心安。
座艙蓋升起的瞬間,冷風裹挾著硝煙味撲麵而來。
混合著燃燒的橡膠和機油味,那是勝利的味道,也是死亡的味道。
他摘下頭盔,任由汗水浸透的頭發貼在額角。
發絲間還夾著幾塊細小的彈片,像是戰爭饋贈的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