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當家的汪倫得知方永殺了外甥鄭奎之後,神情大怒,派人抓了方永,召集寨眾,當眾審判。
聚義堂中,汪倫高坐堂首,麵色陰沉。
方永站在堂中,腰板挺直。
七位統領各站一旁,甘霸直接站在方永身側。
堂外人頭攢動,寨眾聽說了此事後紛紛趕來觀看。
“方永,你可知罪!”
汪倫怒喝一聲,扇指方永。
方永堂堂正正的和汪倫對視,絲毫不懼,他有甘霸和七位統領撐腰,根本不怕汪倫。
“方永不知所犯何罪,請大當家的明示!”
汪倫聞言,怒拍椅子扶手。
“大膽,你擅殺寨眾,豈容狡辯?”
方永聞言,反問汪倫道:
“方永豈敢狡辯,敢問大當家的此堂中所設三字是什麼字?”
汪倫聞言,輕蔑的笑道:
“連字都不識,虧你還做三當家,此三字乃聚義堂也!”
方永聽了,又問:
“義字何解?”
汪倫道:
“自是仁義、忠義、信義,你連這也不懂嗎?”
方永道:
“吾生平所奉,皆此三義也,隻是有一事不明,請大當家的解惑。”
汪倫不耐煩的道:
“休要多言,先說你擅殺寨眾一事!”
方永道:
“請大當家的先解我惑,事後任殺任剮,全憑處置。”
聽方永都這麼說了,汪倫便答應道:
“你有何惑,說罷。”
方永道:
“敢問大當家的,趁人之危,以賭為術,騙取寨眾為母治病之錢財,此乃仁、忠、信,三義中的哪一義?”
此言落下,滿堂嘩然。
外麵的寨眾不乏有被鄭奎坑過的,此時紛紛叫好。
座上的汪倫麵色鐵青,拿著紙扇指著方永,不斷的顫抖。
他此時哪裡還不知道方永是故意跟他叫板。
但此時眾目睽睽之下,汪倫這個大當家的又沒有實權,根本奈何不了方永。
“你你你,什麼叫趁人之危,既然賭博就有輸有贏,就算賭輸了也是自願的,如何能怪得了旁人。”
方永聞言,絲毫不慌,不緊不慢的從懷中拿出一份帛書,展示給眾人道:
“此乃天倫賭場掌櫃和夥計關於鄭奎出千的證詞,上麵有這幾人的手印為證,白紙黑字,大當家的可以查證。”
汪倫拿過帛書,簡單翻閱過後,麵色黑的嚇人。
“那掌櫃和夥計現在何處,帶上來,我要親自審問!”
汪倫的想法很簡單,那掌櫃和夥計都是他的親隨,等他們上來後,他自有辦法讓這二人翻供。
方永道:“他們二人不能來了。”
汪倫聞言質問:“為何來不了,莫非你心中有鬼?”
方永道:“這二人已經被我殺了!”
汪倫聞言瞪大了眼睛:“你,你好大膽,沒有我的命令平白無故就敢殺人,來人,將方永帶入水牢發落!”
堂內一片平靜,無人動身。
甘霸此時冷靜的道:“大當家的何必如此心急,三弟動手想必必有緣故,還請大當家的等三弟將事情說清楚後再下命令不遲。”
汪倫聞言,氣的肺都要炸了。
他早些年重用甘霸練兵,整頓寨中軍紀。
卻沒想到甘霸忘恩負義,以各種理由,如什麼不守軍紀、強搶民女、克扣糧餉等莫須有的罪名將他身邊的親信全都剔除了軍隊,轉而大量提拔自己人,將他這個大當家的完全架空了起來。
賭場的鄭奎和被方永殺掉的掌櫃夥計就是這麼被甘霸排除異己,踢出軍隊的。
如果能給汪倫一次重來的機會,他發誓,一定要將甘霸千刀萬剮,方能解他心頭之恨。
可惜,時間沒有重來的機會。
現在的汪倫深知自己隻能忍辱負重,以待時機。
嗟呼:
傷哉龍受困,不能越深淵。
上不飛天漢,下不見於田。
蟠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汪倫在心中深深感歎了一番自己的悲慘遭遇,由於他自己一時間想不出什麼詩來,隻好默念了一遍魏帝曹髦的詩詞,料表內心的不甘。
隨後,汪倫勉強咽下怒氣,道:
“也罷,就給二當家的一個麵子,說吧,方永你為何殺人?”
方永抱拳,朗聲道:
“大當家的,此事涉及寨中高層隱秘,我正是為了保全我水寨顏麵才殺了那幾人,大當家的真要我說?”
一聽隱秘,外麵觀看的人群紛紛豎起了耳朵。
汪倫道:
“說,我寨中光明磊落,能有何隱秘?”
方永說道:
“那日我審問天倫賭場的掌櫃和三名夥計,這四人都同時搬出大當家的,言賭場榨取錢財是為了給大當家的孝敬,又言大當家的喜愛蘇州錦扇……”
啪,一把錦扇掉落在了地上。
汪倫神色慌張,連聲道:
“快停快停,此事不要說了,此乃誣告攀咬之言,斷不可信!”
方永見狀也不再言語。
有些事情不用做的太過,這個汪倫明顯是個草包,胸無韜略,身無膽識,遇事便慌,又貪戀榮華富貴,就這還裝什麼文化人?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是非曲直,大家自然自有公論。
之後,所謂的審判草草結束,方永無罪釋放,大當家的以身體不適為由離開,多日不再露麵。
這種行徑可以說是無限接近於不打自招。
事後寨眾都在討論大當家的行為,十分不齒。
而在這個期間,方永的事跡也被廣泛傳播,許多人聽了方永的名聲後都慕名前來投奔。
人們覺得,三當家的連李大鬼那樣的人都收在了麾下,視之為兄弟,他們再不堪,總比李大鬼強吧!
於是很快,方永手下就彙聚了一百多個人,而且更多的人還在不斷聚來。
水寨中明麵上的職業戰兵數量是三千人,全部歸甘霸統領,不過這隻是明麵上的數量。
而實際上,水寨水寨,裡麵的自然全是匪徒,除了這三千人外,水寨中的其他人員幾乎每個都具備著一定的戰鬥能力。
平時這些人由於各種原因負責著水寨後勤等各項業務,但如果真到了緊急時刻,他們全都可以當做士兵來用。
所以外麵傳聞的洪澤水匪有上萬匪徒並不是虛傳,而是真的有這麼多。
而方永作為水寨的三當家,他自然是有自己招募手下的權利的,而且並沒有明確的人數限製。
唯一的問題是,豢養手下的這筆錢需要他自己出。
大家都來投奔他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處理不好,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按照寨中的標準,養一名手下最少也需要500錢一個月,十個手下就是五兩,一百個手下就是五十兩。
這還隻是單純的發給手下的餉銀,手下平時的吃喝訓練也需要花費銀兩,還有刀劍器具,這些都得他出。
簡而言之,現在方永麵臨的問題就是沒錢了。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總不能憑空變出錢來。
該怎麼搞錢呢?
總不可能把投奔他的人往外推吧!
眼看著手下越來越多,錢財越來越緊張,方永有些著急了。
方老爺那邊還沒有什麼消息,這老東西滑的很,還躲在城裡。
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方永就隻能對附近的其他大戶動手了。
這並非長久之計,但是如果事態緊急的話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此時的方永不知道的是,他著急,有人比他更著急。
一間小屋,兩個人。
一人喝著酒。
一人品著茶。
場麵頗有些古怪。
“我說,你到底想好了沒,我說這是個有能為的,你曾經說過的三個條件現在全都滿足了,講仁義、知規矩、有野心,而且還額外多了一條,武藝通神,這還有什麼可考慮的,快點下決定吧,你還想不想報仇了?”
“急什麼……”
“嘿,你這家夥,什麼意思,信不信我把你那條瘸腿打斷!”
“反正也斷了,你再打斷又有何妨?老黑啊,不是我說,做人做事要找對方法,想要雪中送炭也得把握好時機,聽我的,再等兩天。”
“好好好,聽你的是吧?那麼請問這位找對方法的薛大爺,你的腿是怎麼被打瘸的?”
“媽的,你挑我傷疤!”
……
一連幾天,方永愁眉苦臉。
手下的人越來越多,已經快有兩百人了,他手裡的錢馬上就要不夠用了。
他甚至已經安排李盛帶人去附近踩點。
然而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三哥,三哥,在嗎?兄弟有事來求你?”
方永走出去,打開門,發現來者正是之前一起攻打過方老爺家的馬老黑。
而在馬老黑身邊,還有一人,身形高瘦,身披一件黃鼠裘,甲字臉,臉上常堆著笑。
之前二人也見過,隻是交談不多。
甘霸手下七位統領之一,薛大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