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夜晚燈海璀璨,煌煌如白晝。
街市上人流如織,到處歡聲笑語,端的是一片熱鬨祥和。
溫苒苒打包好鹵味遞給客人,彎彎眸子笑道:“您拿好,下次再來。”
一旁的宋大娘踮腳望了望溫苒苒攤子前數不清的食客笑著嘖了兩聲:“溫小娘子這生意愈發紅火了!”
“可不是?”有熟悉的常客搭話道,“溫小娘子第一天來的時候還一群人嚷著貴呢,現在可好,日日來買都不嫌貴。”
前頭拿著鹵味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咬了口豆乾笑道:“這鹵味用料實在,確實也算不上貴。”
“這東西最適合看戲聽說書的時候吃,彆提多香了!”
“對對對,我昨兒去聽說書見旁人桌上都放著這鹵味,吃得那叫一個香!這不,特意跟人打聽了是哪家賣的,今日就來買些嘗嘗。”
溫苒苒聽著他們閒聊也不禁點點頭,他們這是找到了辣鹵的正確打開方式。
鴨貨鹵味,追劇必備嘛!
夜市上的客人多,溫苒苒忙著打包、收錢、招呼客人、介紹吃食,一時之間有些忙不過來,恨不能再生出兩隻手來。
她邊忙邊琢磨,去酒樓或是茶樓應該推銷什麼吃食。普通的不行,得做些新奇的、引人注意的。
酒樓、茶樓的客人更是不差錢,尤其是茶樓客人。能去喝茶的大多是風雅之士,若是入得他們的眼,引得他們詩性大發作上兩句詩,那可就相當於是找名人做了個廣告!
這可太香了!
溫苒苒正琢磨得入神,忽地聞見一股嗆鼻的酒味。
來人語氣輕佻,眼周虛腫烏青,一雙渾濁的眸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麵前這個肌膚柔嫩白皙的小娘子,看得心裡一片燥熱。
他嘿嘿笑了兩聲:“小娘子,你這鹵味怎麼賣?”
宋大娘和周圍人見了都暗道不好,這人名喚張四,是市井中有名的無賴潑皮。他們那夥人吃喝嫖賭,五毒俱全,最是好色,很多人都不敢惹。
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溫苒苒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作聲,又低下頭將另一位客人要的缽仔糕和鹵味裝好了遞過去。
她這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激怒了那群混混,有人立刻上前來,重重拍著她的推車嗬道:“我張哥跟你說話沒聽見是不是?”
“怎麼跟漂亮小娘子說話呢!”張四裝模作樣地將人嗬退,“莫嚇壞了人家。”
他說著,對溫苒苒咧嘴一笑:“小娘子,陪我們哥兒幾個吃頓酒,哥哥就把你這些東西都買了,怎麼樣?”
“就是!吃頓酒,吃頓酒!”
張四身旁的幾個混混不懷好意地起哄,有個大膽的竟上前伸手去拉扯溫苒苒。
溫苒苒抄起手邊的擀麵杖,就往他腦袋上狠狠敲了兩下:“滾遠些!”
那混混被打得眼前發黑愣在當場,直到頭上劇痛襲來,他才捂著腦袋哀嚎痛呼。
“你敢打人!”張四看著同伴的慘樣,沒料到這細皮嫩肉的小娘子竟這般潑辣,擼起袖子罵,“老子今兒不把你弄服了就不姓張!”
他招招手,身旁的混混也都撲了上去。
溫苒苒扔了擀麵杖,抄起放在車底防身的鐵鍬剛要動作就見有個穿著長衫的中年男子飛似的衝了過來跟那幾個小混混扭打在一起,邊打邊罵:“你們這群王八糕子,敢欺負我家三丫頭?都他娘的活膩了吧!”
“三叔?”溫苒苒看著突然出現的溫俊良,怔怔喚了一聲。
溫俊良不留神,結結實實挨了一拳,但聽見她叫他還是回應道:“三叔來了,三丫頭彆怕。”
溫苒苒望著她那向來不著調的便宜三叔此刻正為她拚命,眼眶不受控製變得潮濕溫熱。
但眼下實在不是感動的時候。
她掄起鐵鍬,狠狠拍在張四的後腦上,張四應聲倒地,腦袋上血肉模糊。
“謔!”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驚呼:該!惹著硬茬兒了吧!
溫苒苒不眨眼地連拍了好幾人,越拍越覺得這鐵鍬是帶對了。
一寸長一寸強真是老祖宗實踐無數次才傳下來的真理啊!
溫俊良掄著拳頭,但雙拳難敵四手,還是落了下風。衣裳被扯得破爛,麵上也挨了幾拳變得青紫,鼻子唇角都有血跡,腹部也是酸痛不已。
他拚命將身邊剩的最後一個混混打倒在地,氣喘籲籲緩了半晌,揉著肩膀的傷處踉蹌著轉身,齜牙咧嘴道:“三丫頭彆怕,三叔把他們都……”
溫俊良剛回過身,就看見自己那文文弱弱的大侄女腳踩著一個小混混,掄著鐵鍬將剛爬起來的混混拍翻在地,渾身連點油皮都沒破。
他愣了愣,硬生生將後半句吞了回去:她這樣顯得我很沒用,還有點多餘……
“三叔你沒事吧?”溫苒苒走過去,仔細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溫俊良咬牙擺擺手,做出一副輕鬆的模樣來:“我能有什麼事?小菜一碟。”
嘴是真硬啊……
溫苒苒假裝沒看見他疼得直吸氣:“多虧有三叔。對了,您怎麼在這?”
“我就是路過。”溫俊良說著,趕忙又補上一句,“你可千萬彆誤會,我可不是特意跟著你來的!”
“哦——”溫苒苒看著麵前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三叔,意味深長地笑笑,“是呢,三叔絕對不是特意跟過來的!”
溫俊良:“……”
“鬨什麼呢!都散了散了!”
人群中忽然傳出幾聲威喝,圍著的人見著那一身官服都齊齊往旁邊退去,給官爺們讓出條路來。
宋大娘見是巡城監的差役連忙走過去哭訴:“官爺,這張四又帶著人鬨事了!”
有名年輕差役低頭看了看地上橫七豎八哼唧慘叫的混混輕哧一聲:“喲!前兩天從牢裡出來還生龍活虎的,這會兒怎麼趴下了?”
其中為首的中年男人皺眉:“我平日裡怎麼教你的?”
溫苒苒聽著聲音抬頭,見著麵前的中年男子覺得有些麵熟:這不是前些時候救下的那小女孩的爹爹嘛?好像是叫於述,是這群巡城監差役的頭兒。
對方望著她的眸子忽地亮起,顯然也是認出她來了。
於述見著溫苒苒,冷硬麵容柔和些許,走過去抱拳作揖:“上回小娘子走得匆忙,於某還未來得及問您姓甚名何、家住何處,此等大恩,於某該攜家眷登門致謝,才能聊表心意。”
溫苒苒連忙擺手:“舉手之勞,實在不值得官爺您大費周章。”
於述乃是巡城監都尉,街市上的事都由他管,這樣了不得的大人物竟對著溫苒苒和顏悅色,周圍人見了皆暗道這溫小娘子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竟有這麼大的靠山。
一旁的溫俊良踢了踢地上的張四:“認識啊?那正好,都抓走!”
張四這夥人算是巡城監的熟人,三天兩頭就去牢裡住上一陣子。於述知曉他這定是老毛病又犯了,也沒多問就讓人將他們帶走。
周遭人見了紛紛鼓掌叫好:
“見了人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就起了歹心,什麼東西!”
“就是,要不是人家小娘子的叔叔及時趕來,後果不堪設想!”
“這群禍害就應該關到死,再不放他們出來!”
附近不堪其擾的商販也都站出來,將方才的情況添油加醋說了一通,又趁機將張四等人白吃白拿等事都說了出來,想借著溫苒苒這股東風狠狠把張四等人懲治一番。
事情有了結果,圍著的人陸續散了,溫苒苒也忙著收攤,要帶三叔去醫館瞧瞧。
溫俊良湊過來,看著鹵味和缽仔糕都沒賣完伸手攔她:“三丫頭,還沒賣完呢,怎麼就要收了?”
“哪還有心思做買賣。”溫苒苒抬頭看了眼他唇角的血跡,“咱們去醫館。”
“去醫館做什麼!”溫俊良聲音拔得老高,“那得花多少銀子?你得賣多少東西才能賺回來?”
他說得激動急切,扯著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溫苒苒緊抿著唇低頭不說話,眼眶滾燙,手上動作未停。許久才低聲道:“三叔,得去看看。”
溫俊良嘴唇翁動,彎腰探頭去瞧,往日總是笑吟吟的小女娘眼圈紅紅,連聲音都帶了幾分哭腔。他趕忙放輕聲音:“我這不是沒什麼事嘛?花那冤枉錢做什麼?”
於述往這邊看了看,思索片刻走過去道:“巡城監有大夫,治這些傷最是拿手,不若隨我去巡城監罷。”
這種傷,想必巡城監的大夫要比普通醫館大夫更有經驗些。
溫苒苒想了想也沒猶豫,快速將攤子收拾好:“多謝於大人。”
在旁候著的年輕差役堆著笑過來,接過她手中的推車笑道:“小娘子您扶著叔叔,這車我幫您推就是。”
溫苒苒本想拒絕,但看著溫俊良一瘸一拐的也隻能如此:“那就勞煩官爺了。”
“快彆叫我官爺,您叫我阿成就行!”
溫苒苒一行人往巡城監走著,她扶著溫俊良忽然嗅到一股香甜氣味,不由得尋著味望去,見是家點心鋪子。
她盯著瞧了一路,直至走過了還再回頭張望。
溫苒苒若有所思,耳邊兀地響起一道聲音:“想吃點心了?過些日子三叔給你買!”
“您哪來的錢?”
溫俊良神秘地笑笑:“母親那還有對耳環,我去要了來買點心,咱倆一人一半。”
溫苒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