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病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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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何時開始,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落在薛逢洲的肩上和發上,因為此人著黑衣,格外顯眼。

蘇忱腦子暈乎乎地看著薛逢洲,“薛,薛將軍,你還是放我下來,我能自己回去的。”

薛逢洲壓了壓眉,若是熟悉他的人便會知道,此刻他心情不佳。若是清醒的蘇忱,自然也能察覺到他那微妙的情緒,不過蘇忱現在頭昏腦脹的,也分不出心神去關注薛逢洲的情緒。

薛逢洲把蘇忱放下來。

毫無支撐物的蘇忱腳下一個趔趄,慌忙抓住了薛逢洲的袖子,讓自己不至於跌坐在雪地裡。

他抬起眼看著薛逢洲,似是茫然又似是不解,對上那雙黝黑的雙目,蘇忱後知後覺地收回手穩住自己的身形,他的呼吸在空中凝成白霧,模糊了薛逢洲的臉。

“多謝、多謝薛將軍。”蘇忱聲音有些啞,“此處距離我住的院子不遠,我自己回去就行,就此告彆。”

薛逢洲默不作聲地看著麵前的少年,雪花落在了少年的睫毛上,紅衣勝血,臉色卻蒼白如紙。

他看著蘇忱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走,身子微微晃動著,如寒風中晃動的嬌花,易折易謝。

蘇忱已經踏上了拱橋,冷白的手伸出鬥篷,去扶那冰冷的石拱橋。

他感覺不到冷,身體上的熱度反而讓他想要感受一下這樣的冷,不過必須得小心一些才行……若是摔倒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隻要回到福瀾苑就好。

也不知踩到了何處,他身體晃動著,整個人往後倒去。

“……”完了,蘇忱腦子裡冒出這兩個字來,他有預感,若是摔倒了,他肯定就起不來了。

在雪地裡,這太危險了,絕對不行——

天旋地轉間,蘇忱抓住了黑色的大氅,他顫抖著抬起被雪花打濕的睫毛,“薛、多謝薛將軍。”

“若是要謝我就老實讓我送你回去。”薛逢洲大步朝著福瀾苑的方向走,“就算是怕我,也不至於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怕。

蘇忱扯了扯嘴角,沒力氣和薛逢洲爭執什麼。

二人心照不宣的,沒有人提起為什麼薛逢洲會知道福瀾苑在哪個方向。

蘇忱不受控地閉上眼,隻是這次,怎麼都欠了薛逢洲一回。

薛逢洲垂眸看了一眼懷裡不知是睡了還是暈了的少年,極輕的皺眉……這丞相府的人,是不是太疏忽了?

既然是體弱多病,不是應該多叫幾個人跟著?

……

蘇忱這一發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來,他醒時身體冷一陣熱一陣的。耳邊是孟岫玉的低聲囑咐,隨意詢問他是否好些了的聲音。

蘇忱睜開眼,眼前一片朦朧的霧氣。

喉嚨乾澀得厲害,蘇忱轉動了一下眼睛喃喃,“娘親。”

“朝朝醒了?”孟岫玉連忙俯身來看,“現在怎麼樣?哪裡不舒服?頭疼嗎?餓了嗎?想不想吃點什麼?”

蘇忱輕輕點頭,撐著身體起來,“娘親,我想喝水。”

一旁的婠止忙倒了水來,“公子。”

蘇忱就著孟岫玉的手喝了水後輕聲道,“娘親,辛苦您了。”

“你是我孩子,談何辛苦?”孟岫玉輕擰眉捏著他的手,輕歎,“早知這宴會會讓你生病,我說什麼也不會籌辦了。”

蘇忱有些費力的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沒事。”

他早已習慣了時不時的頭暈乏力,也正是因為這樣,那日他才沒能及時發現自己發熱了。

“這次還真是該謝謝薛將軍。”孟岫玉又歎了口氣,“我們這麼多人竟沒有人發現你發熱了,還得薛將軍把你送回來。”

蘇忱眼前有些模糊後又轉為明亮,他驟然想起薛逢洲那些奇怪舉動,沒忍住又壓著嗓子咳嗽了好一陣。

隨意端著藥碗進來,“夫人,公子的藥來了。”

黑黢黢的藥湯散發著苦澀之氣,肉眼可見的難喝。

蘇忱接過藥碗,看了一眼擔憂的孟岫玉,屏住呼吸一口飲下去,有一段時間沒喝這藥,蘇忱差點被那苦味惡心到吐。

他忙捂住嘴,艱難地把藥給咽下去,頗有點可憐地看著孟岫玉,“娘親……”

孟岫玉憐愛地摸了摸蘇忱微紅的眼尾,“下次給你備上飴糖。”

蘇忱把碗遞給隨意,說起另一件事,“母親,那天是薛將軍將我送回來的,他可說了什麼?”

孟岫玉搖頭,“隻說讓我們照顧好你……畢竟人家與我們無親無故的。”

是啊,薛逢洲與他們無親無故的,為什麼要送給他南海血珠,若是以此物來試探他未免過於奢侈。

“娘親,生辰宴那日,薛將軍送我的生辰禮在何處?”蘇忱問。

“既然是薛將軍親手交給你的,想必他並不想經過我們的手。”孟岫玉把錦盒取過來,“我們並未多看。”

蘇忱打開錦盒,又摸了摸盒子中的血珠,然後看向孟岫玉,“這個東西太過貴重,我不能收他此物,讓人包好了給薛將軍送回去吧。”

蘇忱也不想和薛逢洲有過多的交集,若是收下這南海血珠,他自然要去感謝薛逢洲,免不了有接觸,薛逢洲這人太危險,蘇忱直覺不要與此人過多往來比較好。

孟岫玉看了一眼血珠,“我聽聞這血珠對你身體大有好處……”

“娘親。”蘇忱輕喘了口氣,低聲說,“這東西這麼珍貴,輕易收下,我們日後如何能還?用什麼還?娘親也說了薛將軍與我們無親無故,他又是以何身份送給我此物?”

孟岫玉把錦盒合上遞給婠止,苦笑一聲,“是我想得不周全了,事關你的身體,我……”

蘇忱倚著床,握住孟岫玉的手,唇角含著笑,“我知道娘親關心我,娘親不必擔心,住持說了,隻要我不動怒,好好調理,輕易不會犯病,頂多體弱一些,其餘的與旁人無異。”

孟岫玉扯了扯嘴角,“好。”

“娘親,我累了。”蘇忱又道,“我想睡一會。”

孟岫玉扶著蘇忱躺下,“那血珠我會讓人送回去,也會另外給薛將軍備一份禮一並送過去,謝他前日送你回房。”

蘇忱輕輕眨了眨眼,然後閉上眼。

孟岫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福瀾苑這邊我會再送兩個下人過來,這兩日隨意你務必多多看著公子些。”

蘇忱側身而眠,他看著珠簾晃動,低低地咳嗽了好幾聲。

新帝登基,百廢待興。

蘇懿很忙,薛逢洲自然也會很忙,生辰宴想必就是一個小插曲很快就會過去。

他其實並不困,睡了一天一夜已經睡飽了,他就是沒什麼力氣,方才和孟岫玉說了那麼多話,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說出去了。

很累,累到不想去思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至於那方絹帕,薛逢洲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就算被人發現絹帕在薛逢洲手中又如何?他與薛逢洲都是男子,實在沒什麼可擔心的。

……

“將軍!”副將急匆匆進來,“丞相府來人了。”

薛逢洲一杆長槍使得乾淨利落,滿地雪起。

趙九攔住副將,“丞相府來人,你這麼急做什麼?”

“丞相府那小廝說奉公子之命為你送感謝禮。”副將小心瞅著薛逢洲的臉色。

薛逢洲餘光掃了一眼副將,氣息未變,“禮呢?”

“我還沒收。”趕在薛逢洲變臉之前,副將語速極快,“那小廝還將南海血珠也送回來了,說公子不要。”

長槍掃得滿園枯枝獵獵作響,薛逢洲沒什麼表情,副將卻驟然覺得渾身壓力也不敢說話。

薛逢洲長槍脫手,猛地穿透府中的紅梅,若有若無地哼笑一聲,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和副將說話,“膽子比表現出來的倒是大多了。”

副將:“?”

薛逢洲轉過身去取了毛巾擦手,“去把前兩日陛下送過來的千年人參取來。”

副將連忙跟上薛逢洲,“將軍生病了?”

“送到丞相府去。”薛逢洲補完下半句話,“就說小公子生病本將心中愧疚,遂送此物。”

副將:“啊?”

“啊什麼啊?”薛逢洲冷淡至極,“讓你去你就去。”

“那血珠呢?”副將問。

“一並送回去。”薛逢洲淡淡道,“本將送出去的東西可有收回來的?若是被人知道,豈不是要說我薛逢洲小氣量?”

副將恍然大悟,“確實如此!將軍英明。”

薛逢洲:“去吧。”

“那……”副將又問,“丞相府送的謝禮呢?”

薛逢洲回頭,微微眯了眯眼,“謝禮?”

“屬下明白了,將軍定不會收那丞相府的東西。”副將正義凜然,“屬下讓人一並遣送回去。”

薛逢洲冷冷道,“看來你已經替我做好了決定。”

副將敏銳地覺察到薛逢洲心情不美妙,他忍不住抬頭去看薛逢洲,大將軍眉目間一片疏冷,“丞相府的謝禮送我書房,人參和血珠送回丞相府。”

副將:“……”

“若是那血珠和人參第二次被送回來……”薛逢洲平靜道,“你便去丞相府當值吧。”

副將:“!”

他連忙道,“將軍放心,我絕不會再讓丞相府送回來了!”

趙九亦步亦趨跟著薛逢洲,“將軍,蘇小公子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薛逢洲慢慢地擦拭著手中的槍,許久才緩緩道,“自然是有的。”

前世早夭的孩童出落成風姿綽絕的少年,隻是本不應該存在的人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動著,也不知是人是妖,又或許是和他一樣的情況……無論如何,薛逢洲自然要多關注幾分的。

趙九看著薛逢洲放長槍的背影,沒忍住撓了撓頭。

就算有問題,也不至於把府裡好東西都送過去吧……難道是為了讓那蘇小公子放鬆警惕?除此之外,趙九實在想不到自家將軍這麼殷勤地湊上去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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