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王曦繼感覺錢院長突然和他談的事情有些天方夜譚。
他已經很少看到錢院長了。
絕大部分時候錢院長都是一個神隱的狀態。
這幾年,對華國航天方麵的工作人員來說,華國科學院的那個計算中心存在感都要比錢院長更大。
“沒錯,就是你,你好好準備一下,包括n2項目的資料稍後張秘書會給你送過來。
你這幾天好好準備,到時候準備和蘇俄專家們見麵,你需要把這次見麵當做是一次麵試。
機會難得,好好把握。”
嘟嘟嘟,電話已經掛斷。
王曦繼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站在原地,看著手裡的電話,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我真的能主持n2這樣的項目嗎?
在大部分華國人看來,作為第一個把衛星送上天、把宇航員送上太空和月球的國家,蘇俄毫無疑問是世界上的航天第一強國。
哪怕前不久阿美莉卡實現了載人登月,但那也畢竟晚了蘇俄一步。
王曦繼作為航天領域的專家,自然知道阿美莉卡實力更雄厚,但這不代表蘇俄不強。
阿美莉卡最強,蘇俄實力也同樣雄厚。
尤其是曾經把蘇俄人送上月球的n係列火箭,更是他們王牌中的王牌。
n2火箭的問題,他們內部也討論過好幾次。
尤其是在n2火箭連續兩次試發射失敗後,他們更是圍繞著n2展開了激烈討論。
他很清楚n2的問題,多引擎設計的設計理念從理論上來說沒有問題,但實際上,多引擎設計到處都是問題。
不過儘管華國清楚n係列火箭的設計理念,但他們不了解的是,蘇俄的n2火箭引擎數有30個之多。
燕京
航天五院就在這。
這次跟著柯西金一起來的航天領域的專家主要有兩位,一位是曾經來華國支援過的波克羅夫斯基,另外一位則是瓦連京·格盧什科。
也就是現在蘇俄航天局的二號人物。
在五院的會議室裡,格盧什科一臉嚴肅地坐在會議室,他身材魁梧,頭發花白,從到會議室之後一直保持著沉默。
“錢,用你們華國人的話說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都有五年時間沒有見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年輕啊。”
波克羅夫斯基漢語嫻熟,甚至可以說和華國本地人沒有太大區彆。
他曾經在華國的東北地區生活了足足五年之久。
“是啊,這幾年蘇俄在航天領域的發展驚人,尤其是三年前的載人登月,更是讓整個世界震驚。”
即便錢院長和波克羅夫斯基兩人在一旁相談甚歡。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表現出對二人談話內容的絲毫興趣。
錢院長知道,對方有不滿的情緒,不滿華國派出王曦繼,這位所謂華國方麵聲稱的專家,他壓根就沒聽過。
內心不滿的是,華國居然不重視蘇俄方麵的要求。
和蘇俄的其他盟友都截然不同。
要知道當下背景,是兩國關係從熱轉冷的第七個年頭。
換其他盟友,首先對交惡這件事就會如臨大敵,非常重視。
而華國采取的是對著乾,硬碰硬。
現在好不容易從尼基塔換成了列昂尼德,並且要在航天領域,如此關鍵的技術領域推動兩國合作。
這在瓦連京看來,是兩國關係從過去的對抗重新走向合作的絕佳契機。
華國難道不應該抓住嗎?
結果居然錢不親自出馬,而是派出他們沒聽過的無名小卒。
作為蘇俄排名靠前的技術官僚,瓦連京對此無法理解。
片刻寒暄後,抱著手寫筆記和圖紙走進會議室的王曦繼,向眼前三人分彆打了招呼。
坐在瓦連京一側的翻譯負責實時翻譯,波克羅夫斯基自然是不需要翻譯。
波克羅夫斯基率先開口,聲音低沉,帶著命令的口吻:
“王同誌,我們此行是為了n1火箭。
科羅廖夫不在了,我們需要新的方向。
你的背景讓我們感興趣,好吧實際上我們並不認為你能夠承擔這樣的重任,但錢強烈推薦了你。
與其說我們相信你,不如說是我們相信錢。
所以說說你的想法。”
王曦繼相當淡定,激動的情緒早就隨著這段時間的研究平靜了下來,他有一種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想法。
自己付出了努力,至於是否能通過這次麵試,那就要全靠天意了。
“這是我的榮幸,n2的設計方案導致第一級有太多發動機,具體台數我不清楚,但我推測肯定超過了10台。
它推力驚人,但複雜性帶來了隱患。我認為關鍵在於控製。”
格盧什科身體前傾,眼神中充滿審視:“控製?我們用了30台發動機來保證推力冗餘,但振動和同步問題確實頭疼,你可以說說你的想法?”
30這個數字一出,錢院長內心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麼多,不出問題才怪呢。
王曦繼也同樣如此,他深吸一口氣,遞上一張精心繪製的圖紙:
“我的建議是讓每台發動機的推力可調。
如果一台發動機失靈或效率下降,其他發動機能動態補償,保持整體穩定。”
波克羅夫斯基皺眉,語氣懷疑:“可調推力?這聽起來不錯,但以我們現有的技術,怎麼實現?”
王曦繼指著圖紙上的設計:“這是我的設計:優化燃氣發生器循環,加裝節流閥控製燃料流量。
通過調節燃燒速率,讓推力可在80到110間調整。
這不需要顛覆現有設計,我想應該隻需要在現有發動機上做增量改進。
不過具體的改進方式,還需要讓我深入了解你們的火箭發動機才能繼續完善。”
格盧什科眯起眼睛,仔細端詳圖紙,語氣從質疑轉為好奇:“節流閥,我們在小型發動機上試過類似方法,但nk15的規模不同,你覺得我們現在的工藝能支持嗎?”
王曦繼點了點頭:“我認為這是解決多引擎火箭發射唯一的方案。
結合蘇俄的製造能力,比如精確的閥門加工和壓力測試,完全可行。
其中的難點在於閥門的響應速度和耐壓性,但這可以通過迭代解決。”
波克羅夫斯基敲著桌子,追問:“30台發動機,每台推力可調,協調怎麼辦?控製係統會崩潰。”
王曦繼早有準備,拿出另一張圖紙:“所以我設計了分布式控製網絡。
每台發動機配一個獨立控製器,實時監測和調整推力,再通過中央單元統籌。
如果一個控製器故障,係統能重新分配負載。
這比集中式係統複雜,但更靈活可靠。
當然這需要華國半導體方麵的配合,華國在半導體領域的技術毫無疑問比蘇俄更加領先。
由華國負責生產控製器。”
格盧什科與波克羅夫斯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因為王曦繼的想法非常的天馬行空。
格盧什科緩緩點頭:“分布式控製這很前衛,我們現在的係統是集中式的,簡單但死板。
王,你很有天賦,但你的方案還是過於的激進。”
麵試結束後,瓦連京和波克羅夫斯基離開了會議室。
錢院長鼓掌道:“曦繼,你的設計很驚人,我想應該足夠打動蘇俄方麵,畢竟nasa登月給他們造成的壓力太大了。
你隨時做好準備。
另外關於多引擎並聯式火箭如果研發成功,對我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一方麵我們可以大推力發動機的研發和小推力發動機並聯的技術路線一起推進。”
此時華國在火箭發動機領域,依然很大程度上依賴蘇俄的技術轉移。
包括在1957年轉移的rd101發動機,這款發動機的燃料是酒精和液氧的混合。
df2中程彈道導彈的yf1,則是基於蘇俄okb2的c21150發動機做了重大改進。
所以本質上,蘇俄采取的技術路線,對華國大有裨益。
想搞定土星5號這種太不現實,而多發動機並聯可行的話,也算是是難得的彎道超車良機。
王曦繼提出的方案有著後世獵鷹九號的影子。
獵鷹九號用了9台梅林引擎,依賴現代飛行計算機和引擎擺動來進行控製,它的推力可以在20到100之間進行調節,保證單引擎故障不會影響整體的發射。
而n2一方麵引擎無法調節,推力固定,另外一方麵則在於它的控製係統是原始的kord。
kord64是蘇俄為了n2火箭專門研發的模擬計算機,使用模擬電路實時執行數學計算和控製作業,每秒最多可執行5000次計算。
與後來的數字kord計算機一樣,kord專為在惡劣環境中運行而設計。
kord的保密程度到了,蘇俄完蛋之後,幾乎所有n1相關硬件的照片都被歐美的研究人員和出版機構廣泛發布,唯獨kord模塊一直都沒有任何蹤影。
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
而現在,華國人要來代替蘇俄造控製係統了。
蘇俄方麵傳回消息要到1967年的年中了,蘇俄和華國要推動在航天領域的合作,王曦繼作為第一批華國專家反向支援蘇俄,這則消息在當時極其振奮人心。
無論是半導體技術,還是華國專家援助蘇俄航天,這都是華國成立十餘年之後科技發展在民眾心目中最直接的體現。
不過因為是王曦繼,而不是錢院長,所以他不是n2的負責人,瓦連京是n2研究組的組長,王曦繼則擔任副組長。
華國航天事業又開啟了一段新的篇章。
1967年的1月1號這天。
弗雷德在曼哈頓東37街38號召開盛大的元旦晚宴,整個紐約數得著的名流都出席了。
不僅是因為弗雷德本人這幾年是異軍突起的政治新星,同時也是因為弗雷德邀請到了林燃。
才幫助nasa完成登月任務後在紐約休養,把華盛頓的聚光燈全部留給林登·約翰遜總統,他選擇參加弗雷德舉辦的晚宴。
其中有弗雷德邀請的緣故,也有晚宴舉辦地在曼哈頓東37街38號的緣故。
他上次來這還是六年前,當時帶他來的是約翰·摩根。
他們一起來參加芬奇為尼克鬆舉辦的募捐晚宴。
晚宴結束後還有特彆環節助興。
而這次前來,依然是熟悉的石灰岩立麵,粗麵石砌的底部,光滑石麵的上層。
中央入口處用四根愛奧尼式柱子支撐著的門廊塑造出古羅馬的感覺,柱子上方是雕刻鷹和左右兩尊女性雕像的浮雕。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設計風格,依然是和約翰·摩根一起來,但林燃的心境截然不同。
他很清楚自己來參加弗雷德的晚宴,而不是在白宮,象征意義是什麼,但林燃還是做出了選擇。
倒不是厭惡林登·約翰遜,單純是因為林燃覺得自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已經可以隨心所欲。
彆說自己不會口頭上支持弗雷德,就算自己支持弗雷德,林登·約翰遜也不敢拿自己怎麼樣。
“真是懷念啊。”約翰·摩根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眼門上的浮雕,“當年我還是無憂無慮的有錢孩子,而現在已經掌管了摩根家族大部分的製造業。
教授,說真的,製造業真的不是人乾的,我已經後悔為什麼當年我不接著在金融行業乾了。”
這裡用有錢孩子而不是富二代,因為60年代沒有專門的俚語來描述富二代,他們通常被泛稱為“rich kids”或“wealthy youth”,沒有像後來的“trt fund kids”那樣的特定標簽。
而且約翰·摩根的等級比富二代要高多了。
至於珍妮,珍妮本來是想來和林燃一起參加元旦晚宴的,但知道是弗雷德之後,她馬上說自己還是和家人一起過元旦比較好一點。
弗雷德屬於是迎風臭三丈了。
今天來參加的也都是商人和政客,幾乎看不到學術界的身影,除了林燃。
林燃笑道:“約翰,你可以現在把你手上的通用航天和通用電氣計算機部門一起全部打包交給你的叔叔弗朗西斯,我相信他會非常樂意幫你這個忙的。”
這裡的弗朗西斯是指弗朗西斯·特雷西·摩根,已經快70歲高齡了。
下一任摩根家族族長,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就會在弗朗西斯和約翰·摩根中誕生。
約翰·摩根有著更出色的表現,但弗朗西斯卻有著來自摩根家族內部更廣泛的支持。
這很好理解,弗朗西斯七十歲了,當了族長最多乾個十年就要退休,年齡是誰都無法阻擋的殺手。
而約翰·摩根才40歲,他要是當族長,能在這個位置上起碼乾上二十多年。
從自己的利益角度出發,沒人希望約翰·摩根當上這個位置。
即便摩根家族的成員沒有機會染指這個位置,但隻要涉及到這個位置的變動,對這個位置有意願的候選人們就需要用利益來贖買他們。
約翰·摩根上來之後,要二十多年都拿不到贖買的好處,缺的這塊蛋糕誰來給我補啊?
所以約翰·摩根儘管一手操辦了像通用航天這樣的明星企業,推動通用合並了格倫·馬丁,和華國的合作在越戰中大撈特撈,但他成為族長這件事還是不夠穩。
約翰·摩根連連擺手:“這種辛苦我願意多辛苦幾年。”
當然約翰·摩根不是沒有優勢,他名字中間的亞當斯就是他最大助力。
其次就是林燃,教授的支持也很重要。
“哦,天哪,看看這是誰來了。”
弗雷德帶著自己的兒子親自走出來迎接,表情上寫滿了得意,教授來的是我的場子,而不是林登·約翰遜,更不是尼克鬆。
“教授,我已經迫不及待要把你介紹給在場來賓了,同時我也相信在場來賓們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到你了。
我在這的時間裡,所有來賓們都問了我同樣一個問題,教授呢?教授什麼時候到?教授怎麼還沒來。”
然後他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腦袋:“趕快喊教父。”
林燃心想你這家夥是真會順著杆子往上爬啊,我們這都沒搞儀式,我也沒答應,你就讓人家喊教父了。
“教父好。”年輕的白人青少年一臉茫然,談不上崇拜,也談不上有什麼不滿,單純的按照父親指示行事。
他此時還在沃頓商學院念書,因為年齡到了,被認為適合服役,他即將被送上百越戰場。
沒錯,如果弗雷德還是商人,那麼他會反複通過傷病來逃脫兵役。
先是因骨刺被歸類為y,然後獲得條件性醫療豁免。
再被重新歸類為4f,被判定為不適合服兵役且永久免除兵役。
但架不住弗雷德已經步入政壇,並且在政壇混的那叫一個風生水起。
屬於紐約冉冉升起的新星。
既然如此,致力於打造t家族的弗雷德,那就肯定不能讓自己兒子逃兵役,背上逃兵役這樣的汙點。
在阿美莉卡,政客,尤其是要選舉的政客,服過兵役是一個很大的加分項,要是上過前線那這個加分項就更大了。
弗雷德要打造類似赫斯特、肯尼迪這樣的政治家族,那他逃兵役等於是葬送所有希望。
所以命運在這裡轉了一個彎。
弗雷德兒子不但不能逃兵役,還必須得去最前線。
當然去前線,崗位也是有區彆的,有高風險低收益,還有低風險高收益。
這也是弗雷德今天特意強頂著讓自己兒子喊教父的原因。
你喊了教父,教授還能看著你去百越叢林裡和樹乾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