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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如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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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早早在小院用過晚飯,收拾了一陣,便一同回往城裡。

胡醫仙的院子裡沒有板車,也沒有輪椅,於是畢夷天一聲令下,便叫湯田受累,一路背著呂木垚往城裡走。

入城後,幾人在胡醫仙的藥鋪前分了道,胡醫仙叫幾人好生照看呂木垚,等他空時就去書院為其看診。

幾人應聲離去,好不容易走到書院,湯田已是一身大汗淋漓。

甫一入門,便見文堂院中已點上玉燭,講案上和底下一張學生課案各亮一支。

天色其實尚不晚,院中各處還未點燈,看路雖能清楚,但若看字便有些難了。

院子裡一片清靜,燭光暉暉,夫子仍坐在講案後書寫,底下兩個大塊頭學生學得有模有樣,坐得端直,不出所料地還在寫那封“感謝信”。

幾人進院時,文堂中的三人同時停筆,目光投去。

一行人腳步匆匆,路過講台時,畢夷天下意識一瞥,見尤勻已回過頭去,繼續埋頭夜書。

講案上,燭火光線昏黃,將所有物件的棱角都照得模模糊糊,人的輪廓被光暈鈍化,更不提細小的書目字跡,皆是覆著一層黃朦。

尤勻很少點燈看書寫字,覺得對眼睛不好,就算必須苦讀時,也要點得亮亮堂堂的,今日卻是在陪讀。

畢夷天輕攏眉頭,手推了一把湯田的肩膀,示意他將人背去後院,找連雲安排住處,又讓豆芽也跟著他們去。

待人走後,畢夷天回過身去,信步走到吳氏兄弟的桌案前,忽揚手一揮,桌上火燭便隻剩一縷殘煙:“天黑便明日再寫,照你倆這寫法,得費多少蠟。”

桌案後,兄弟倆仰起頭看他,被訓得兩頭霧水,不待兩人反應,又聽畢夷天催促著他們回分堂去。

望著那兩兄弟離去的背影,畢夷天滿意轉身,又提步朝後院去。

他走得十分慢,平時風風火火來去的人,從這處課桌到講案就隻不到兩丈路,腳下卻磨出了數十步。

等畢夷天走到隔牆時,尤勻還沒有熄燭停筆。

畢夷天稍頓了腳,猶豫一陣,還是忍不住移步過去,臨近講案,他輕聲道:“你不是說,夜裡看書損目嗎?”

尤勻忽頓了下筆,筆尖在宣麵上調皮地一擺,好好的一個字,就這樣被寫岔了。

指尖在筆杆上一摩,尤勻擱下細筆,修長玉指收了回去,提擺起身:“方才那二人是誰?”

畢夷天看著他動作,難得見著尤夫子將字寫岔,若是從前,他必會調笑一番,卻是不敢多話。

老實將呂木垚和豆芽的來曆說清,他們其中一個是戧畫認識的人,另一個是為救人而受傷的人。

尤勻聽完點頭,認同道:“既是社主認識的人,暫時留下也無妨。”

一陣無話,這時天色暗下,院裡大娘提著兩籠掛燈從隔牆後走出來,兩人同時上前去幫忙。

大娘笑著把活兒交給他們,轉身回了後院,前院又隻剩兩人,一人提著一隻燈籠,便各自往講堂的兩簷下掛去。

走至講台一角,畢夷天抬手,隨意一掛,側身看向尤勻,見他一手提著彎鉤,一手托著籠底,暈黃燭光映在他的臉上,柔和美好。

“我來吧。”他兩步往前,從尤勻手中提過籠鉤。

兩人前後相立,指尖無意一碰,尤勻立刻抽回手,避身往旁側去。

“等等。”畢夷天一把拉住尤勻的手臂,另隻手匆匆將燈掛上。

尤勻沒有回頭,背身而立。

畢夷天看著尤勻的背影,一切言語都被鎖在了喉嚨裡,好一陣過去,隻聽他忽道一句:“對不起。”

聲音帶著酸楚和委屈,像一個不甘心認錯的孩子,明明心裡不覺錯在哪兒,卻為了得到原諒而不得不道歉。

尤勻從來是個心軟的人,隻這一聲,便足夠使他猶豫,沒有掙開畢夷天拉著他的手。

“你彆躲著我,”畢夷天手上一點一點地用力,想讓尤勻轉過身來,又懇求道,“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

尤勻心下歎氣,隻恨自己心腸太軟,又幾乎不由自主地轉過身,抬眸一眼。

然一入目,便是畢夷天一雙灼紅的眼,淚意在他眼底強蓄著,目光熾誠,明明已不是曾經那副童稚模樣,卻仍能教人心疼。

尤勻不看尚且被他拿捏,這一眼看罷,數日來所置的氣便都消散殆儘,隻是嘴上無法讓步,始終一字不語。

畢夷天心中忐忑,不確定尤勻是不是原諒了他,緩緩提起右手,往尤勻肩上試探。

手一厘一厘地挪動,從尤勻的身前繞往肩後,畢夷天輕輕俯身,頭抻過尤勻的肩膀,手臂慢慢收攏。

尤勻立在原處未動,見對方小心而謹慎的動作,他卻也是心疼的,但在他麵前,畢夷天永遠隻能是那個惹人心疼的小孩。

抱住尤勻的那一瞬,畢夷天像是重新找回心愛玩偶的孩子,將人緊緊扣在懷裡,淚從眼底裂出,和往常一樣儘數蹭在尤勻肩頭。

尤勻聽見那微乎其微的泣聲,手覆上小孩的背和後頸,輕輕拍撫安慰。

一刻鐘過去,淚聲已歇。

畢夷天神色呆倦地賴在尤勻身上,一時不敢鬆手,怕人又忽地乘風而去,將他丟下。

他沒什麼可奢求的,隻想像從前一樣肆無忌憚地擁有尤勻的憐愛。

夜風寒涼,講台三麵皆空,背後一堵石牆也擋不住陣陣橫風,台上的兩人交互著溫度,再冷的夜也能暖人心腸。

天色漸沉,畢夷天意猶未儘,而尤勻卻想去看一眼呂木垚,用力剝開畢夷天這一層厚沉的狗皮膏藥,牽起他往裡院去。

裡院中,連雲早已將人安頓好,又聽豆芽將幾人之事詳述後,他眉頭緊攏,一語不發。

這時又見兩人進屋,連雲來不及察覺這二人又和好,匆匆開口:“他們要救的那位久昔姑娘,對戧畫十分重要,我還是得先知會她一聲。”

幾人皆在床邊,尤勻問:“社主還未在回來路上嗎?”

“怕是要更晚些了。”

連雲愁眉難消,環視一眼,見此處人多不便言,於是散了其他人,帶著畢夷天和尤勻去了書房。

中院書房,幾人剛邁進門,連雲便霍然開口:“社裡有人叛離了。”

“什麼?”尤勻和畢夷天將要落座,聞言驚起身,合聲探問。

連雲繞過書案,坐進文椅中,抬手按眉,闔眼道:“就前幾日的事,今日剛收到信,我已傳信戧畫,她應當會先去處理此事。”

“你的意思是…是阿姐的人?”畢夷天不可置信,又道,“怎麼可能!誰會背叛阿姐?”

尤勻已驚得說不出話。

連雲提起沉重的眼簾,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一片空蕩,他道:“我也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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