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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尤老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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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時節,院外街道人跡寥寥,道路中間隻餘留著前夜打炮仗的殘跡,鋪了一地粉彩灰燼,無人掃理,也無人紛踏。

這般閒適的景狀本該持續到初五,卻忽被街前疾馳而來的一道馬騎給遝颯,揚起漫天紛雜。

馬騎急停在了廌業書院大門前,馬上的人匆匆翻下,幾步疾跑進院中,一眼看見院中幾人。

文堂中,幾人靜寂無聲,不曾離去。

尤勻仍是怒氣衝衝,看著眼前這兄弟二人,滿眼的“恨鐵不成鋼”,那兄弟二人也隻低著頭,看似在反省。

“二哥兒!”一人從大門急衝進來,邊跑邊喊,“二哥兒!老爺不成了,你快回去看看罷!”

尤勻聞聲抬頭,臉上怒意瞬消,奇道:“秦淞?你怎麼來了?你方才說什麼?”

秦淞是尤氏家院裡的小廝,從小跟著尤勻一起長大,自打尤勻與尤家老爺翻臉,尤勻一氣之下搬去了書院,連他也被尤勻扔在了尤家院裡,不複相見,至今已有三年。

秦淞哭喪著臉,聲音委屈淒楚,匆忙道:“二哥兒,老爺不成了,老人家年前就得了病,他礙著麵不讓我們告訴你,你,你快回去看看罷!”

尤勻險些傾倒,幸得畢夷天手快,將他扶穩,又沉聲安撫:“彆急,定能見到,我去牽馬。”

畢夷天說完便去,尤勻與秦淞在院中稍等。

待畢夷天回來,尤勻見他牽了兩匹馬,便道:“你這是?”

“我自然是要去。”畢夷天溫聲肯定道。

一瞬間,尤勻心中仿佛吃下一口秤砣,穩穩沉了下去,他眼眶腥紅著道:“好。”

幾人縱馬疾馳,踏紛而去。

尤家院其實離書院並不遠,一個在城西,一個在城北。

尤家是梧州境內的大戶人家,做的生意很是廣泛,其中錢莊是其主要營生,下列還有當鋪、酒肆、繡坊、書畫鋪……

而其曾轄的“同舟書院”,便是現在“廌業書院”的前身。

當年,梧州糧荒,商戶糧價攀漲,引得群民激憤,於是眾民仗著人勢,在商戶門前打鬨哄搶,其中便不乏尤氏家業。

尤家老爺尤懷全為此焦心,現下梧州糧食不足,大多是從外地拉來,人力物力自然是逼得糧價上漲,他也是無奈何。

於是尤老爺便與當地官府相協,如果他將這些米糧按往日常價售予群民,那官家撥下的救濟糧便可便宜充貨給尤家糧鋪。

那知州老爺想,這官家撥糧流程頗繁,不知何時才能到,遠水難救近火,於是便答應了尤老爺的條件。

尤家曆來從商,尤老爺更是商中翹楚,就算不賺銀錢,卻也不會讓自家虧錢,在他們尤家,虧錢便是對祖上的大不孝。

何況這本是濟民惠民的事,尤老爺是暫負損失,但待來日可補,他也是甘願的。

然而,事情卻不似想象中那般輕便。

徐徐而至的官家救濟糧進了尤氏私倉,雖是官商公平交易,卻汙了難民的心。

原本,尤氏糧鋪裡的米糧是賣給有能力購買的尋常人家的,而那官府救濟糧,卻是給無居無衣無食的難民們活命的。

難民們遲遲不得救濟,未至餓殍遍野,卻激人深憤,一時間,將官商勾結之穢語傳遍巷陌,再引民憤。

尤家老爺見群情激憤,他一人難堵悠悠之口,於是蓬頭垢麵,從後門繞出,晃至峒江邊岸去吹涼風,以平心靜氣。

峒江江畔,一列列柳枝垂髫拂麵,輕柔妙曼,翻飛而舞,絲毫不憂民苦,而江中無水,一眼沉寂見底,倒也是不顧百姓戚戚,慟聲哭泣。

尤老爺在柳道下慢遊,正怨天尤人之際,見前方路側,江畔邊上,坐著幾個衣著破陋的小兒。

小兒們並排坐於河堤上,兩隻腳皆伸出堤外,與堤岸垂平,有幾隻腳不停晃蕩,顯得天真童稚,可愛非常,其中隻有一雙腳垂定不動,腳足小而勁厚,穩穩平行於堤沿。

“阿姐,你說那官府和糧商到底是不是勾結啊?”畢天扽著小細眼,朝身旁人問。

戧畫坐於幾個小兒中間,連雲在她身旁,時不時瞥一眼她後背,耳朵在聽她說話:“不是,是交易。”

清風掠著音色而來,遠遠地,尤老爺聽見幾個小兒對話,他的視線從幾人足尖往上找尋去,隻從其間辨出一個女孩,那聲音也是由她傳來。

畢天想不明白,手在後腦勺來回扣索幾下,又懵道:“畢天不懂。”

戧畫側眼看他,又回頭遠眺,觀那江河枯裂、石底遍侵,她漠然道:“糧價該貴,卻折之,官糧本有,卻了無,世上哪有公平,世上哪有不平,人心罷了。”

人心不平,便事事不平。

尤老爺立在遠處拂柳下,不近去,也不遠走,默然聞之對話,一邊深思於心。

畢天似乎明白了,卻還想替有錢人操操心:“那該怎麼辦呢?”

戧畫難得抿笑,卻隻是因為畢天稚音天真可愛,於是耐心回應:“自然是得人心了。”

人心所向,眾望所歸,得之則享,失之則摧。

尤老爺靜默稍瞬,腦中忽明,匆匆回身而去,當午便命人在尤氏糧鋪對側搭棚施粥,救扶難民。

城內難民們得此仁義,皆心向往之,四處道揚尤氏之善,官商勾結之論化風而去,其餘尋常人家亦感尤氏善舉,此後采買各需便慕名而去,尤氏家業得以回穩。

一日,尤老爺上街巡看自家各鋪麵,在路上走著,忽見一群孩子在街邊賣藝,歲數大些的有十四五模樣,身上有些技藝,小些的看著隻有四五年歲,模樣乖巧可愛,在人群裡來回收賞錢。

那些個看戲的人見小娃娃長得可人,兩隻小眼珠黑溜溜地窩在細眼裡打轉,十分熾誠,便不好意思看白戲,紛紛掏賞小錢,雖是不多,也可供幾個孩子溫飽。

那其中還有個女娃,隻見她淡然上前,立定不動,待那十四五歲的男孩拿槍刺去,將近及眼時,她才開始躲閃,隨即二人便真槍實打起來,圍外看眾紛紛叫好。

尤老爺一眼認出那女娃和那群小兒,正是那日點化他困境之人,當即近去觀望,便見這些小兒各懷技藝,自食其力,他心中愛憐,於是待眾人散儘,便上前詢問。

“小女娃,你們是何時來的梧州,我如何以前沒見過你們?”

尤老爺躬著背,一臉藹然相問,而他麵前,那女娃卻不回話,隻是看著他,一雙杏眼大而空明,讓人望不見底。

片刻,那個看著年紀最大的男孩便走來回話,說他們幾人自西南下,半年前才到梧州,在梧州境內靠來回賣藝營生,不多停留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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