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著腳的白衣少女坐在黑色儺麵上,遙遙看著站在鄭禾,“好久不見,你果然還是這麼廢物。”
鄭禾眯眼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衝鄭當午招了招手,“你彆坐那麼高,小心摔著,樓梯在哪裡?你小心些,等我接你下來!”
鄭當午嗤笑一聲,腳尖一點,從黑色儺麵頭頂直接飄了下來,如霧一般落在了鄭禾麵前,懸浮在半空,衣袂飄飄,足不染塵。
“物以類聚,人犬殊途。你以為我是和你一樣的廢物?”
鄭禾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她伸出手在鄭當午頭頂上撈了撈。
鄭當午後退一步,蹙起眉頭,“乾什麼!”
鄭禾看著自己什麼都沒撈到的手掌,喃喃自語,“沒有威亞······”
“所以你剛剛真是······飛下來的?”
她話還沒說完,不遠處一個雪白儺麵緩緩張開了口,吐出了一股細細的清泉,清泉正好落在剛剛鄭禾喝水的低窪處。
鄭禾這才發現她腳下所站的這個地方是一個巨大的泉眼,七張儺麵包圍了這個乾涸的泉眼。
隻是除了白儺麵之外,所有儺麵都閉著口。
“善儺?”
鄭當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我就知道,也隻有善儺這種心軟的會可憐你了。”
善儺白麵,口中清泉雖然隻是涓涓,可也在她們腳下慢慢彙集成一灘水窪。
沒多長時間,善儺的嘴緩緩合上,不再往外吐水。
鄭禾低頭,能感受到她的腳好像長了一張嘴,此時此刻正伸出舌頭,貪婪地啜飲這些泉水,清涼的感覺從腳底板蔓延全身,如果不是因為鄭當午還在麵前,她真想整個人躺下去泡在水裡。
那些泉水慢慢滲進她的身體,在泉水經過又消失的地方,透明的水漬勾勒出一段扭曲而詭異的文字:
【脫離值:66】
脫離值?
她縮了縮腳趾,“當當,這是什麼?”
“彆叫我當當!”鄭當午怒目而視。
“你這麼廢物,當然隻有善儺會接納你,給你些好處。”
鄭當午冷哼一聲,“但你想活下去,這些泉水可遠遠不夠。”
“你也感受到了吧,隻有這裡的泉水可以讓你覺得好受一些。”
鄭當午泛出一絲冷笑,“你要是不想死,就得把這個【脫離值】刷到最高,知道麼?”
鄭禾恍然,“刷到最高,就能從這個世界脫離了麼?”
“那你有沒有脫離值?”
話音剛落,鄭禾就看見鄭當午頭頂上露出了一行透明的鮮紅字幕:
【脫離值:1】
“當當,你的脫離值怎麼這麼低!”
鄭禾憂愁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她頭頂上的字幕,“你這樣還能回去麼?”
鄭當午腳尖向後一點,輕飄飄浮到了半空,避開了鄭禾的手,她冷笑,“你還有心思管我?不如看看你的胸口!”
鄭禾低頭,看見了自己空蕩蕩的胸腔,她的手指甚至可以從這個大洞穿進去摸到自己正在跳動的筋肉。
她現在還算活著麼?
“我的心臟呢?”
鄭當午冷笑,“真是蠢,到現在才發現你的心臟沒了麼?”
她一揮手,在她的頭頂出現了一個顯示屏,上麵跳出了幾個鮮紅的小字:
【請在72小時內找到你的心臟】
文字下麵就是一行倒計時。
【71:59:59】
“滾出去找你的心臟吧!”
鄭當午廣袖一揮,一陣旋風憑空而起,把鄭禾拍在了泉眼正中央。
大量泉水瞬間活物一般生出腳來,爭先恐後爬進了鄭禾的身體裡,泉眼再次乾涸。
鄭禾隻覺得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回到了床上。
“當午······”
鄭禾看著天花板上的木紋,喃喃了一句。
“不去找心臟,你在這兒叫喚什麼?”
鄭禾一下子就從床上跳了起來,她驚喜地看見鄭當午光著腳丫,撐著胳膊坐在旁邊的木桌上,在她看過去的時候又翻了個白眼。
真的是鄭當午!
鄭禾一下子就覺得這個世界又美麗了起來。
她從床上起來,從床底下翻出一雙乾爽的鞋子,走到鄭當午麵前,半蹲下去,想把鞋子給她套上。
“要刷到100才能脫離的話,當午,你怎麼辦?”
鄭當午豎起眉毛,一腳就把還沒穿好的鞋子踢開。
鄭禾有些生氣,她一把捉住鄭當午晃來晃去的腳踝,不許她動彈,“海上濕氣大,你身體不好,不注意的話很容易著涼生病的。”
“乖。”
鄭當午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沉了下來,任她給自己穿上鞋子。
【脫離值+1】
【當前脫離值:67】
鄭禾看著空氣中那行透明泛藍的文字一臉問號,怎麼,穿個鞋也能漲點數麼?
她的數值是藍色的,鄭當午的數值是紅色的,這顏色差異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世界奇奇怪怪的。
鄭禾的房間不大,一床一桌一櫃一椅而已。
給鄭當午穿鞋的時候,鄭禾才發現她屁股底下坐著一本本子,本子不厚,想著裡麵或許會有什麼線索,鄭禾抽出來,準備翻開來看看。
“我勸你還是坐下來看比較好。”
鄭當午被鄭禾整個端到一邊,坐在了桌子另一頭,她踢了踢鄭禾的衣服,仰起臉的時候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不然你大概會被嚇死。”
鄭禾歎了口氣,伸出手揉了揉鄭當午的頭發,心裡並不在意。
孩子大概還在叛逆期,說話不太好聽也是正常。
或許是繼承了這個鄭禾的記憶的緣故,筆記上的字鄭禾全都看得明白。
這是一本航海日誌。
前半部分都是本次航行的一些數據記錄,有船速,天氣,還有食物、貨物存量。
這艘船上運載的貨物主要就是酒水,原主把他們航行的這片海稱作‘禁海’,他們從一個叫做葫蘆島的地方出港,要在杜鵑灣靠岸。
這本日記裡有將近一個月左右的記載,船員們似乎十分珍惜這些酒水,一個多月的航行中幾十個船員隻喝了兩三桶酒水。
這些都看不出什麼不正常的,但當日記翻到後麵,鄭禾眼神一凝,不自禁揪緊了紙張。
【船上有人生病了。
我很擔心他們。
我告訴他們好幾次,他們生病了,可是他們不信,還說我被附身了。
他們叫我大家姐,可他們並不信任我。
我很傷心。
晚食的時候,我看見他們肚子裡有東西在動,他們吃飯的速度也極不正常,哪有人把整碗飯往嘴裡倒的?
他們大晚上還出去淋雨,我很著急。
我去關心他們,再次告訴他們,他們生病了,我能幫助他們。
他們更生氣了。
他們說我很奇怪,他們還說要告訴老溫他們。
哈?他們才是奇怪的那個吧?
他們看不見他們肚子都已經鼓起來了麼?
裡麵全是臟東西。
我不理解,我明明是想幫他們,他們為什麼那麼生氣。
好煩。
他們平時對我很尊敬,絕不會這樣大呼小叫,我不怪他們,這都是因為他們生病了。
他們叫我大家姐,我要幫助他們。
我知道,我可以治好他們。
隻要他們聽話。
生病是很痛苦的,我不希望我的兄弟們那麼難受。
所以我走上前,但他們還是不識好人心,竟然拿刀指著我。
誰給他們的膽子!
一定是因為他們生病了。
看來他們已經病入膏肓,再不治就來不及了。
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不能讓他們因為生病就死在禁海。
我要治好他們。
我答應過,我要帶他們回家。
我用斧頭砍開了他們的骨頭,切開他們的肚子,都是這個東西在作怪,我要把那個東西剖出來。
他們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大了。
有點吵。
幸好今夜禁海大雨,沒人會看見他們狼狽的樣子。
等病治好了,他們又是好漢子。
我抓住一個想要逃跑的人,幫他治病,當他肚子裡的東西出來以後,他的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
低著頭看著乖得要命。
看吧,我就知道,他們病了。
這艘船上,隻有我看出來了,隻有我能幫他們。
他們會感謝我的。
染病的有三個人,我幫他們做了初步的治療之後,他們都安靜了,但我能看出來,他們的病並沒有痊愈,我要找個安靜的地方繼續給他們治病。
我要治好他們,然後帶他們回家。
三個人有點沉,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身體越來越輕。
可能是肚子裡的那個東西終於離開他們了吧。
今夜是我值守,這個病可能會傳染,我隻能把他們帶回我的房間。
但我的房間實在是太小了,沒辦法,隻能讓他們在我床底下委屈一下。
他們好安靜。】
鄭禾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喉嚨發緊幾乎無法發聲。
她拿著這本日記,眼神不受控製地看向她睡了一夜的床底下。
幾個意思?
這床底下,難道真的有驚喜?
鄭禾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她努力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她深吸一口氣,躡手躡腳彎下腰,還沒彎到底就看見了一隻染血的手掌。
鄭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視線下移,和她眼神對視的,是一雙血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