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魯文被押解回到了市區,方如今第一時間見了他,並且直言相告,汪英已經落網了。
當陳魯文看到方如今的時候,第一反應是震驚。
據此,方如今推測以張貼尋人啟事啟動暗殺,陳魯文一定是知情的。
在看到方如今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麵前,肯定是滿懷憤怒和不甘的。
陳魯文的確很生氣,這是一場近乎完美的棋局,但下著下著逐漸偏離了他設定的軌道。
“一定是汪英這個蠢貨!”陳魯文在心裡暗罵,“如果不是他這裡出了問題,怎麼可能會落入中國人的手中。”
至此,陳魯文、孫靖昌、佐藤、汪英悉數落網。
這對於特高課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失敗和打擊。
“陳魯文,你很聰明,將計就計,以至於我差點都被你耍了。”
陳魯文對著方如今冷笑一聲:“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嘛!”
“沒錯,這一局終究還是我們贏了。”
陳魯文的笑容越發地陰冷:“是你太過幸運了!”
方如今道:“你的計劃確實很詭異,也很周密,完美地一次將計就計,我非常的佩服。”
“哦,你好像對我的計劃很了解?”
方如今擺手道:“談不上了解。你懷疑你的同伴孫靖昌被捕,但苦於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後來找不到佐藤規一的情況下,便想著通過去綁架韓鳳國小舅子的地方去核實他是不是出事了,結果落入了我們的手中。”
“而那個吳蔚忠卻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你被捕的消息,進山以重利買通了下山虎等土匪在押解途中對你實施營救。”
“這裡又是人算不如天算了,我們的援兵適時殺到,讓他的如意算盤落空,這家夥倒是也聰明的很,關鍵的時候玩了一個金蟬脫殼。”
黃皮子在掩埋屍體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吳蔚忠手上的一塊傷疤竟然不見了。
給人增加一塊傷疤容易,但是讓一塊傷疤消失的無影無蹤,在當時的條件下是很難達到的,當天在戰鬥中被打死的根本就不是吳蔚忠,而是另有其人。
陳魯文聽得十分入神,因為後續被營救的過程,他根本不清楚,更加不知道執行者是誰。
方如今繼續道:“後來,我讓我的手下冒充下山虎等人,卻是並沒有瞞過你的眼睛。”
終於說到了陳魯文的得意之筆,他哈哈大笑道:“你的人扮土匪很像,但是卻忽略了一個基本的事實,那就是我的身份,以我的閱曆和經驗,怎麼可能看不出他們是假的呢?”
“於是我故意裝作不知,與你們的人虛與委蛇。”
“這才有了後麵寫信讓人送贖金上山的事情。”
方如今整理了一下衣服:“你到底從什麼地方看出土匪是假的呢?”
陳魯文道:“這就怪你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你不該把真的土匪都混在其中。那土匪頭子扮得很像,但是其他的土匪嘍囉,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畏懼和一種疏離的陌生感,與實際情況相差不少。”
這小鬼子果然是老奸巨猾,方如今點點頭:“受教了。這一點當時我考慮的的確是不夠周全。”
陳魯文見狀越發的得意,他現在身陷囹圄,自知沒有逃脫的可能,但若是能夠在心理上略微戰勝方如今一籌,也是令人欣慰的。
“後來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方如今接著他的話茬繼續說下去:“後來你假意寫了一封信,讓我們送給汪英。為什麼會冒險把汪英也牽扯進來,你應該有兩點考慮。”
陳魯文在心裡還是很佩服方如今的推理能力的,笑著點頭:“願聞其詳。”
“這第一,便是你自知落入我們的手中,向外傳遞消息勢必登天。而你,必須要把自己被捕的消息告訴你的上級組織,讓他們及早做出緊急措施,以免著了我們的道兒。”
陳魯文點頭:“不錯,為了這樣,我甘願冒險。”
“這第二,你知道汪英如此一來就暴露了,但是你更加相信他的應變能力,相信他一定會全身而退。據此斷定,你應該非常了解他。”
陳魯文哈哈大笑:“你說的不錯,我們早年是一起經過訓練的,算起來也算是同窗,自然對他非常的了解。”
忽地,他收斂笑容,一咬牙:“隻是這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他被捕。”
“你想知道嗎?”
“當然想了。”
“但是我並不想告訴你。”
陳魯文麵對方如今狡黠的表情,頓時火冒三丈:“八嘎!你這個騙子,混蛋,無恥!”
“陳經理,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我想讓你知道的信息,自然會讓你知道。不想讓你知道的,那便肯定會對你守口如瓶。”
陳魯文破口大罵:“八嘎,你們支那人都是不講信用的家夥。”
方如今並不生氣:“對朋友我們自然會講信用、講義氣,但你們這些間諜不是我們的朋友,信用、義氣那一套自然用不著。”
陳魯文呼哧呼哧直喘粗氣,但對方如今卻又無可奈何。
“你看我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就應該知道你的計劃失敗了,如果非要想破腦袋去一探究竟,豈不是徒增煩惱?”
方如今這麼說,陳魯文可不這麼認為。
方如今越是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心裡就越是難受的厲害,猶如百爪撓心一般。
“陳經理,你被捕的消息我們很快就會通過各種渠道傳送出去,汪英、鮑學海,還有僥幸逃走的吳蔚忠和被我們擊斃的真正的"綁匪"都跟你有著莫大的關係。”
“你說說看,如果一旦被特高課知道,正是因為你的出賣,才導致他們抓的抓、死的死,特高課該如何對待你!”
陳魯文暴跳如雷,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自己跟那些人是有關係不假,但怎麼可能會出賣他們?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自己失去了自由,這些話還不是隨便中國人去說,特高課當中也不全是蠢貨,會信中國人的說辭。
但是自己也不是沒有不對眼的,這些人肯定會趁機落井下石說自己的壞話,一來二去真的假的如何還能分辨的那麼清楚?
方如今接觸過不少的日本間諜,這些人的確很多人在被捕之後都很不配合,甚至是非常囂張,那是因為他們心裡始終把自己當作日本武士,用所謂的榮譽建立起一道牢固的心理防線。
但是,一旦他們失去了組織的信任,便會被當作可恥的叛徒,會有一種從天堂掉入地獄的感覺。
當初三浦和一便是如此。
陳魯文的確很惱怒,因為他身陷囹圄,話都是由著方如今說的,孫靖昌、汪英哪個都跟他有著莫大的關係。
特彆是汪英,是他寫信給汪英,才使汪英暴露的。
有人拿這說事,自己簡直是百口莫辯。
以這個年輕人的城府,肯定會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投降叛國的叛徒,大和民族的罪人。
雖然他這些年一直都是在做潛伏工作,遠離特高課機關,但他很清楚機關內部各個山頭之間的傾軋。
一旦自己的事情放出風聲出去,必定會有人借機興風作浪,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便是板倉彌久也未必能替自己說上話。
想到此,陳魯文心中不禁一陣悲涼。
辛辛苦苦,甚至是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這麼多年,誰也不想落得個叛徒的下場。
他自己可以以死明誌,但是遠在本土的家人呢?
成為俘虜的日本士兵在回國後不是被槍斃,就是被逼自殺,連帶著他們的家人也會受到牽連,無法享受到軍屬應有的待遇,一輩子為他們蒙羞。
而作為叛徒,他的家人將會麵臨非人的待遇,甚至是斬草除根。
陳魯文簡直不敢想下去。
這邊陳魯文心情沉重而複雜,方如今卻不給他對話的機會,而是直接去找汪英。
此刻的汪英仍舊是十分虛弱,殘酷的電刑雖然並未完全摧毀他的意誌,卻讓他的身體備受傷害。
當刑訊室的門打開的一刹那,汪英下意識地渾身顫抖起來。
當看到走進來的人是方如今之後,他咬牙切齒,隨即目光越過方如今的肩膀向身後看去。
當初,方如今可是信誓旦旦地說要把鮑學海抓捕歸案的,但此刻好像一無所獲。
想到此,汪英原本頹廢的心情竟然好了起來。
“哈哈哈……”他放聲大笑起來,“看來你是言過其實了,鮑學海呢,不是說把他帶到我的眼前嗎?人呢?”
方如今並不理會他的囂張與狂妄,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麵。
“你說的沒錯,我是食言了。”
汪英臉上的笑意已經再也藏不住了。
可是,緊接著,方如今話鋒一轉。
“我發現他的價值不在於他本身,而在於其他的同伴,隻要有他在,隻要他繼續活動,我們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更多潛伏在南京的日本特工,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你!”
“納尼?”汪英已經抱了必死的念頭,日語脫口而出,也就不在乎什麼了。
方如今的這句話讓他徹底地失去了冷靜,相比於鮑學海的被捕甚至是被擊斃,鮑學海成了中國人的誘餌,更加令他難以接受。
“我剛剛和陳魯文聊過,他得知你被捕之後,大罵你是個蠢貨,壞了他的計劃。”
這點方如今倒是沒有說錯,陳魯文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汪英因為激動的緣故,原本蒼白的臉上竟然湧現出一抹血色。
“胡說八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陳魯文非要給自己寫信要贖金,他怎麼可能會暴露身份,現在應該還在銀樓好好地作他的櫃缺,而不是在這裡遭受非人的折磨。
方如今敏銳地觀察到了汪英的表情變化,繼續挑撥道:“他設計的計劃天衣無縫,甚至是將計就計利用我們,之所以最後失敗,都是因為你執行不力,你對此要負主要責任。”
“八嘎,混蛋,事情根本不是這樣。”
“他以為他是誰?”
“這個計劃是那麼容易執行的嗎?”
“知不知道我要冒多大的風險?”
“為了成功轉移你們的注意力,我付出了多少?”
“這個混蛋,自己都被抓了,還要一股腦地把責任都推到我的身上,無恥,簡直是無恥至極!”
“你們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應該最清楚,這責任到底是誰的,你說說?”
節奏已經被方如今不知不覺地帶了起來,他的情緒有漸漸失控的趨勢。
此刻的汪英麵目越發的猙獰。
方如今暗自冷笑,通過短暫的接觸,他已經大致摸清了汪英的脾氣秉性,此人雖然剛烈,但是心機城府遠遠不如陳魯文,是可以通過一些手段為我所用的。
而事實也印證了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挑起汪英和陳魯文之間的矛盾是第一步。
“汪英,我也很同情你,並且替你感到不幸和不值,竟然有這麼一個同伴。”
“平心而論,他的計劃的確很有創意,隻不過……”
汪英被徹底激怒了:“隻不過什麼?”
“隻不過是我執行不力是嗎?”
“你們這些愚蠢的支那人,愚蠢至極!”
“這些事情,你們怎麼會懂?”
汪英越是激動,形勢對方如今就越有利。
“汪英,我說過我同情你,但是你們特高課的人,你因為是會相信陳魯文多一點,還是會相信你的話多一點?”
“這……”
汪英更加憤懣,那自然是陳魯文更有人緣和關係。
自己算什麼,怕是那些成天坐在辦公室裡的家夥根本就不知道還有自己這麼一號人物。
更加可悲的是,自己完全沒有澄清和辯解的機會。
他眼睛緩緩閉上,算了,不去想這些煩心的事情了,反正自己難逃一死。
眼睛永遠閉上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方如今輕輕咳嗽一聲,繼續道:“逃避是沒有用的。也許,你認為可以用死在證明你的清白,可是誰會信呢?”
“等你死了,話還不是隨他們說的。”
“我不妨告訴你,陳魯文已經暗示過我了,隻要你一死,就把所有的責任全部都推到你的頭上。”
“他對這次行動計劃了如指掌,再結合你的行動失誤,將屎盆子扣到你的頭上,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吧?”
汪英猛地睜開雙眼:“八嘎!”